當時情況緊急,盛暮面前是扭曲蠕動的晏宜年,身後是晏蘭絕望的哭嚎。
晏随星早在最開始就被她用力推出了房門,可是推出房門之後呢?
盛暮當時全部精力都在晏宜年和晏蘭身上,沒有察覺到晏随星有什麼異樣的反應。
再之後,雲滄到來,幫她控制住了晏蘭,盛暮則解決了晏宜年。
再推門出去的時候,盛暮剛好看到雲滄清除了晏蘭的那一部分記憶。
可是,晏随星呢?
他的記憶沒有被清除。
也就是說,現在的晏随星,腦子裡還是有晏宜年崩壞的片段的。
盛暮看着晏随星,決定一件一件事情處理。
她擡手又揉了一把晏随星的腦袋,晏随星毫不反抗,甚至腦袋還低了低,方便盛暮去揉。
盛暮邊揉邊說:“你的欲望,是不是被放大了?”
晏随星沒想到盛暮直接開門見山地把他内心羞于啟齒的那一部分點出來了。
他喉嚨哽了哽,耳根子都漫上了一層紅。
眼睛也不敢和盛暮對視了,眼珠轉來轉去,視線飄忽,不知道往哪裡放。
腦袋上的力道消失,晏随星感覺自己的下巴被人微微用力扳住。
盛暮捏着他的下巴,要他與自己的對視。
她問:“是不是,說話。”
話說出來盛暮就後悔了。
語氣太重了,晏随星今日心理狀态不太妙,她語氣不能這麼重的。
盛暮剛準備再補幾句軟話,就見晏随星點了點頭,小聲說:“……是。”
說完這句話後,晏随星甚至都不敢看盛暮的眼睛。
小師姐知道了。
知道他的欲望被放大,知道他心裡确實是有那些見不得人的東西了。
小師姐會不會罵他?
會不會打他?
會不會……嫌他低賤,而後不願意理他了?
心髒被人重重捏住,晏随星感覺自己呼吸都困難了幾分。
下巴上還傳來盛暮手指的溫度,是溫暖的,柔和的,順着他的皮肉一點點沁入骨髓的。
可這一抹溫度消失了。
晏随星心都沉了下去,他想要看一看盛暮的表情,可又不敢看,隻能這樣僵在原地,祈求着小師姐能跟他說說話。
罵他也成。
别不理他。
盛暮歎了口氣。
晏随星聽見了這一聲輕而淺的歎息,他整個人都緊張得不行。
隻是下一秒,他聽見了小師姐溫和的聲音:“是我這幾日太不關心随星了,叫你陷進欲望裡,難過了這麼久。”
晏随星猛然擡頭。
他看見小師姐有些懊悔的臉色,聽見她說:“有欲望很正常的,下次再這樣,可以直接和我說。”
“可以、直接和小師姐說麼?”
晏随星耳根子又紅了。
盛暮點點頭:“當然了,随星想要什麼都可以。”
“有什麼欲望,小師姐都可以幫你滿足。”
晏随星看着滿臉認真的盛暮,忽然笑了。
小師姐原來不知道他的欲望是什麼。
她恐怕是還以為他想要做妖皇,所以才能這樣信誓旦旦地跟他說,他的全部欲望,她都可以滿足。
心中隐秘的那一角終是沒被盛暮發現。
可不知為何,晏随星心裡卻蓦地有些空落落的。
盛暮沒察覺出他細微的情緒變化,接着道:“不要瞞着我,不要自己躲起來偷偷藏着,要告訴我,要和我說,什麼事情都是,好不好?”
“什麼都可以跟我講,你想要什麼,我都會幫你。”
“我永遠,永遠,永遠會站在你這一邊的。”
她字字句句地重複,一半是說給晏随星,另一半仿佛是說給自己聽。
不要動搖,盛暮。
不要動搖,不要懷疑,做你要做的,堅定地,繼續往下走。
盛暮擡頭,看着晏随星。
他的眼角眉梢還是有些耷拉,隻是幅度比方才要小不少了。
她就這樣靜靜地等着,半晌,聽見晏随星低聲說:“小師姐,我害怕。”
今天在晏宜年府上,盛暮打開門後,雲滄就迅速地施法清除了晏蘭的記憶。
晏随星就在一旁看着,看着晏蘭混沌的記憶逐漸變成虛無。
他看着這一切,看着盛暮和雲滄确認晏蘭是否不會再有任何有關此事的記憶。
而後,看着盛暮将視線轉到了他身上。
他顫着嗓音,眼角要滴下淚來。
“小師姐,不要……”他搖頭,祈求道,“不要,清除我的記憶。”
他想要記住,他不想要忘記。
他說不出别的話,倉皇地抓着盛暮的袖子,淚水洇在她衣衫上,暈開了一點。
“我和她不一樣,我和他們不一樣,小師姐,求求你,不要清除我的記憶。”
盛暮抽回了手。
而後,似乎是歎了口氣。
再然後,晏随星就被霧柏和蕭澤禹帶了回來。
他坐在院裡,坐了很久很久。
情緒漸漸穩定了下來,可恐懼卻沒有消失。
芳遇姨自爆而亡,連屍首都沒有留下;晏宜年崩壞到扭曲,整個人仿佛是另一個世界的怪物。
那他呢?
會不會控制不了自己的行為,會不會也變成一個怪物。
會不會有一日,也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盛暮看着晏随星,心好似被揪了一下。
他告訴她,他在害怕。
親人慘死,又目睹了這樣超認知的事情。
他是要害怕的。
空氣安靜了很久很久。
半晌,盛暮開口。
她說:“不會的,晏随星,你不會變成這樣的。”
晏随星輕聲問:“若是真有那一天呢?”
盛暮的聲音很輕,輕到不知是在對晏随星說,還是在自言自語。
她說:“若是真有那一天,我拼死也會把你救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