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車前方到站長遠站,請到站的旅客帶好自己的随身物品準備下車……]
“這誰沒喝完的礦泉水掉地上了?哎那小孩,别扒窗戶,家長把孩子抱穩喽。”
“服務員,啊不是,乘警,這站停奪長時間?”
“五分鐘,要下車抽煙的抓緊,再後面就都是小站了啊。”
嗚——嗚——
汽笛聲響,K5184次火車從省會一路開往這座東北小城,曆經一小時四十分鐘,終于在午後三點準時進站。
長遠。
在此之前,盧雪見都沒聽說過這個地方。
她拖着一隻薄荷綠色的二十四寸行李箱混在下車的人群裡。
這些人多是送孩子大一報道回來的家長,頭上戴着景區十元一隻的遮陽帽,手上拎着給親戚朋友的當地特産,物品豐富程度取決于孩子考到了哪個城市的大學。
不絕于耳的寒暄蒸騰着這座東北小鎮的煙火氣。
盧雪見對着天空拍了張照,心情尚好。
她正要給房東發信息告訴自己出站了,卻瞥見了不遠處一道高高瘦瘦的身影。
盧雪見收起手機,朝對面揮了揮手。
對方舉着個牌子單手叉腰站在人群裡,帥得過于鶴立雞群。這人不上相,肉眼感受到的帥氣比隔着屏幕的視覺沖擊大得多。
他穿着運動裝,袖口挽至小臂,露出骨節分明的手腕,隔着幾米遠也能感覺到這人身上如日的蓬勃。
[我名字裡有多音字,念zhao,之嗷招。]
許朝陽。
盧雪見把這個名字壓在舌根下翻過來調過去咀嚼幾遍,心中暗歎果然人如其名。
“老妹兒——這邊!”許朝陽自然也看到了她,仗着個子高就在人群裡揮手喊。
他把半米高的牌子舉起來晃,引得附近的人都看了過來,目光欻欻地開始掃射。
盧雪見後撤一步,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
“去羅林河三十一位,上車就走。”/“我這兒二十八就走,就差一個了!”/“美女去旺起嗎?今天最後一趟!”
他們也沒看清許朝陽的牌子上寫的什麼,生怕被同行搶了客源,跟狗熊看見蜂蜜似的,一股腦地呼上來。
盧雪見:?
她離開黑土地太久,陌生又熟悉的感覺幾秒後姗姗回籠,血脈裡的天然磁場開始支配大腦。
“我本地的!對象來接我了!不坐車!”
扒拉開人群擠過來的許朝陽眉毛一挑,倒也配合得立馬戲瘾上身,笑呵呵又強勢地宣示主權,說:“大爺大媽就别擱這兒堵着了,我對象還餓肚子呢!”
說着話的功夫他一把拉住盧雪見往自己身後一塞,又拽過薄荷綠色的行李箱,像獅子護住了好不容易得來的急支糖漿。
四目相對。
“跑!”
火車站前面的小廣場不大,跑出個二三十米後就離包圍圈遠了。
盧雪見上學的時候跑八百米都費勁,這會兒倒是超常發揮彈射起步,比許朝陽還快一點。
“停,歇會。”盧雪見熱得解開了短款風衣扣子,秋風一吹,帶走了從裡到外的燥。
許朝陽趕緊上前一步,嘴上說着“冒犯了”,上手刷刷兩下又給盧雪見的扣子扣上了。
盧雪見:?
“老妹你是不是太久沒回東北了?現在可九月份了,跑一頭汗再吹涼風,咱現在生活好了,樓下小超市就有賣黃桃罐頭的,不用非得感冒才吃。”
許朝陽這一套操作太過娴熟,盧雪見有一瞬間感覺他被自己老媽上身了。她抿了抿發幹的嘴唇,哭笑不得地道謝。
盧雪見扯開發圈重新紮頭發,臉上透着紅,跑出來的紅暈還沒散,上臉太快,一看就不經常鍛煉。
許朝陽在一旁拿牌子當拐棍,跟個氣球人似的斜斜地靠着笑,“這才幾米就累成這樣?老妹兒你這身體素質不行啊。”
“不怎麼跑步。”
盧雪見撩起眼皮,說:“叫我名字吧。”
許朝陽很好說話,連忙改口:“是,雪見。”
怎麼把姓還去了啊?盧雪見好不容易喘勻了氣,坐行李箱上仰頭感慨:“好久都看不到這麼透亮的天了。”
瓦藍瓦藍的天上一點雲彩都沒有,東北的風隻有夏天才溫柔。現在秋風習習吹過,盧雪見閉上眼睛感受涼爽的撫摸。
秋高氣爽。
許朝陽說:“咱這地方沒大城市繁華,但要山有山要水有水,空氣還好,沒事就去金山公園轉轉,不光老頭老太太喜歡去,年輕人也多。到了冬天,市政府對面的中心公園裡還澆冰場,會不會的都能上去滑兩下。”
盧雪見說:“之前聽你說長遠是縣級市。”
“對,你現在站的位置,就是長遠市長遠鎮,市政府跟鎮政府都離不遠。剛才出來的那個火車站往西邊,就是林桦鎮,也歸長遠管。”
盧雪見懂了,行政劃分上長遠鎮是長遠市的中心城鎮,地域上長遠鎮是長遠市的市中心了。
許朝陽三兩句介紹完長遠市的區域劃分,問她:“你之前說自己老家也是東北的,東北哪啊?”
“慶陽。”
“那不遠,高速三個半小時就能到,我去過。”許朝陽仿佛十萬個為什麼,他又問,“你們那也澆冰場嗎?慶陽得是三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