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時節,陰雨綿綿。
一大清早,沉石和黍良子便做好了早課,按照慣例等知微檢查後,像模像樣的帶到銀須先生的學堂去交作業。
這學堂是銀須先生閑來無事之舉,原本隻是教兩個小朋友讀書寫字,也學習融入人間生存的道理,後來索性開辦妖靈學堂,藏靈山的毛毛頭們便也都好奇的加入進來,滿當當的功課和研學,小妖靈們邊學邊玩,忙的不亦樂乎。
這下化境中的家裡時常就隻剩下風烏和知微兩人,知微頓感冷清,便拉上風烏興緻勃勃的也要開啟自己的業務。
「前塵錄」寶匣開啟,知微在形态各異的小石頭堆裡一陣摸索,終于挑了個合眼緣的,眼巴巴的遞給風烏,期待這次會是什麼樣的祈願。
這小石頭在風烏掌心懸浮升起,形态也逐漸橫向拉長,變為細長的圓柱體,知微似乎聽到類似細繩崩斷的聲音,随後,“嘩”的一下,圓柱體便在二人面前展開,原來是一副畫。
這是一副水墨美人丹青,看人物裝束來判斷,少說也是四百年前的形制了,但小石頭保存的很好,隻是裝裱的絹布微微泛黃。
細細端詳,畫中美人言笑晏晏,眉宇中卻略帶愁容,一身飄逸的紅紗衣,在裙擺上卻現有突兀的暗紅色,知微看向風烏——
風烏知道知微在猜測什麼,指尖靠近用靈力觸碰探查,風烏一探便知,果然是血迹。
知微擔憂的問道:“400年前帶有血迹的畫作,這中間一定發生了很多故事,當年的願望,如今還能實現麼?”
生命的長度,靈魂的跨度,正因如此,風烏對人世間的鬥轉星移向來淡漠。但時代的變遷演化,摻雜在其中作為燃料推動的,也是像滿天星一樣籍籍無名的萬千普通人,他們在自己的生命曆程中,可能隻來得及閃爍一下,也有可能永遠黯淡。
作為神明,風烏會悲憫。
隻是略加思索,知微也鼓起勇氣伸出手觸碰,眼下目睹祈願現場的沉石不在,她迫切想要知道這幅畫背後的故事,隻能動用自己剛習得的靈氣去探索了。
知微對探知過去并不熟練,況且之前都是依托于人心或者本體的記憶,這畫……知微摸上去可以說是毫無回響。
知微并不死心,繼續端詳着畫作,想要找到一些别的突破點,看着畫中的女子,此刻的她面容似乎更清晰了,愁容也平添了一層,知微清楚的知道這幅畫并不普通,這畫中人濃郁的哀傷也在影響着她,像個活物……
眼見不得章法,知微歎了口氣,開始對着畫自言自語:“你是遇到了什麼困難來到這裡的,告訴我,我們才能幫你。”
風烏接着說道:“如果你暫時什麼都不想說,也沒關系,我們會把你重新封存。來日方長,不必勉強。”
知微聽到後率先震驚住,内心不禁OS:話是貼心的話,但退一萬步講,這麼說真的不是在威脅麼?
不知是兩人“威逼”或“利誘”的哪句話起了作用,畫中女子表情再次發生微妙的變化,她,落淚了。
就是現在!知微瞅準時機觸碰,知微感到自己腦殼嗡鳴了一下,再次睜開眼時,知微已經進入到記憶中,開始用畫中人的眼睛看過去發生的一切。
美人在枇杷樹下靜坐着,周圍陳設着屏風和案幾,擺放着精緻的點心,香爐幽幽燃起,畫架就擺放在案幾邊上,已經研好了墨,隻待落筆。
真是大戶人家的做派,知微啧啧稱奇。
這是個記憶世界,因此根據記憶主人所見範圍存在邊界,知微發覺自己無法四處自由的走動,隻能在這一隅作為旁觀者細細觀察。
沒等多久,知微看到作畫的人來了,是個年輕俊秀的少年郎,兩人開始作畫,女子含情脈脈笑意淺淺,少年郎臉上泛起紅暈,這暧昧又克制的感覺,真是令人上頭,這郎才女貌的畫面,知微忍不住磕起了CP。
才子佳人,如此登對,知微忍不住的猜測後面究竟會如何走向悲劇結局?
很快記憶世界發生了變化,知微來到一個新的空間,定睛一看,似乎是在一間陳設頗古色古香的書房内。
知微一眼便看到,丹青似乎已經完成了,安靜的躺在書桌上隻待裝裱。
書房中兩個人在交談,知微看出其中一人便是作畫的少年郎,似乎是已經入仕,隻見他穿着綠色公服,另一人年紀偏大,大腹便便的穿着紅色公服,以知微為數不多的曆史知識總結:衣服越紅官越大!
兩人邊說話邊走到案幾前,知微聽到他恭敬的稱年長者為“舅父”。
“硯之,你參與編纂的《百年詩墨》聖上看後龍顔大悅,今日也算是在禦前露臉了。”
“下旬禮部還有個好差事,到時我也交由你去辦!”
“舅父,可是我……”
被打斷了說話,且看到徐硯之猶豫的樣子,“舅父”面露不悅。
“你的娘親是我唯一的胞妹,生下你沒挺過來,撒手就去了,你記住,她是為你們徐家死的。”
“就是為了你娘親,你也得給我上進起來,徐家就你一個獨苗,你若不成器,隻顧着吟詩作畫風花雪月的,九泉之下,我如何跟她交代?”
娘親似乎是徐硯之的軟肋,他拒絕的話便再也說不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