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知道你喜繪丹青,且造詣頗高,你這才能更應該想着如何讨聖上歡心才對,等你幹出一番事業對家族有個交代,還不是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舅父看着案幾上的畫作,語氣也軟了下來,眼神定格在畫中人的臉上,似乎在盤算着什麼,“這女子是你父親當年收養的義女?”
硯之不知舅父為何突然對丹青有了興趣,但義女這個稱呼讓他眉頭皺起,禮貌的回答道:
“是的,阿顔是父親舊友家的孤女,父親……和我都像親人一樣看重,義女倒談不上的。”
舅父看穿了徐硯之的想法,輕蔑的笑道:“但願你和你父親,是同一種看重。”
徐硯之看樣子也不過十之八九,知微旁觀下來,他已經糾結猶豫到了一定境界。
自我志向、家族前程、青梅竹馬的情誼、孝道,這些在他腦中翻滾着交織着,竟是擰成一團漿糊。
看舅父的反應,徐家家主似乎對阿顔另有安排,這會是悲劇的起點麼?
說話間,兩人出了書房,知微也沒聽清後面說了什麼,隻看到舅父拍着徐硯之的肩膀教引着什麼,而徐硯之不住的點頭稱是……
這段記憶便戛然而止了。
像看電影一樣去見識四百年前發生的故事,知微即激動又緊張,心髒不住的狂跳。
很快進入下一段記憶,重重紗幔,金碧輝煌,明明是科技水平低級的年代,地闆堅硬锃亮,殿中的陳設無一不富麗堂皇、美侖美奂……
這想必就是皇宮内院了,除了這裡,知微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麼地方可以做到如此奢華。
“禀告淑妃娘娘,皇上馬上到了。”穿着精緻宮裝的婢女走過來躬身行禮,壓低聲音對着知微身後說。
知微吓了一跳,轉身便看到一個華貴的婦人依靠在軟塌上,腹部似因有孕而隆起,手上拿着書卷漫不經心的翻看着。
即使知道她們隻是記憶中的切片,并不是真實的,知微還是忍不住連連後退,把自己藏身在柱子後的帷幔裡,好讓自己冷靜下來,所謂皇權威壓,大抵就是如此氣勢,如此無言的咄咄逼人。
淑妃數着時間,由婢女攙扶着嬌貴的身子起身,徑直走到偏廳的書案前,在衆多畫卷中拿起一幅,細細撫摸畫中人的臉龐,大聲說道:“這丹青的确不俗,這樣的畫師才配得上為本宮作畫。”
“愛妃可是選到合心的畫師了?”人還未至,寵溺又不失威嚴的聲音先到。
“是哪位畫師?當賞。”當朝皇帝大步流星走上前去,詢問着身邊的伺候的女官。
“回禀皇上,娘娘,這畫正是禮部的徐編修——徐硯之執筆。”
“硯之?”淑妃娘娘做出驚訝狀,撒嬌道:“皇上請看,臣妾竟忘了自家表親還有此等才能……”
皇帝一心哄有孕的妃子開心,便也耐着性子命宮人執起畫卷細看:
“确是不俗,這畫中美人……眉目含情,景也雅緻,愛妃眼光獨到,硯之,可擔此任!”
慣例關切幾句身體,安排婢女扶淑妃去塌上歇下,皇帝便要起身了,朝中事務繁忙,三宮六院更是多思慮。
知微也不敢太過靠近,但看到皇帝邊往外走邊跟身旁的大太監招呼着什麼,便跟上去聽,依稀聽到太監的回話:
“回皇上話,畫中人應是沈家的孤女,當年出事後便養在徐家,也難怪皇上看着眼熟,奴婢瞧着,跟當年的沈夫人像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
再往前去,記憶邊界出現,這一幕“電影”便消散了。
一定有哪裡不對。
知微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麼重要信息。
畫中的女子,隻有在最一開始作畫時出現過,後面的場景裡都沒有她。
這些并不是她的記憶!
而三段記憶的共同點隻有那幅畫,排除不可能的選項,剩下的再離譜也會更趨近真相,因此可得:記憶的主人不是任何人,這些,都是“畫”的記憶。
知微的思路便豁然開朗了,她預感馬上就要窺到真相,急切的想拉住風烏的手把信息傳達給他。
然而,手邊卻是一片虛無,她吃驚的反應過來,竟然感受不到自己的身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