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腦中如響雷般轟的一下炸開,該怎麼辦?
知微隻記得自己在進來記憶時被興奮沖昏了頭腦,絲毫沒有關注自身的狀況,此刻的她,即使冷汗津津,也不知如何從這記憶中出去了。
她聯想到了自己被困在十音螺的場景,不住的安慰自己冷靜下來:既然是記憶,總歸有個盡頭,況且這裡沒有突然冒出來要置人于死地的怪物和幻象,起碼是安全的,暫時。
内心忐忑,但時間和空間的變化還在繼續。
這熟悉的形制,知微判斷又是在宮殿内,但陳設比淑妃宮殿顯得簡樸許多。
知微看到紗幔後一個女子的身影,同樣一襲紅色衣裙,華貴的披帛懸垂及地,頭發一絲不苟的盤起,妝點着珠翠,她正伏在案前寫着什麼。
知微湊過去一看,發現果然又是這幅畫,兜兜轉轉,這幅畫還是到了畫中人手裡。
兩列娟秀的字躍然紙上,這句詩知微認得:人生莫作婦人身,百年苦樂由他人。
知微大驚,在宮中寫這樣的文字,阿顔當真受寵到不怕人口舌麼?
隻見待墨幹之後,阿顔将畫一絲不苟的卷起,整齊收入錦盒之中。
這段回憶很短,以嘈雜的滿堂賓客來訪而結束,此起彼伏的“容嫔娘娘”“聖寵眷顧”雲雲,隻聽得知微感到窒息,不起眼的角落,容嫔的貼身宮女抱着錦盒,消失在人群中。
知微至今也不知沈家的孤女“阿顔”究竟大名為何,此時容嫔沈氏,便是她新的名号了。
忽而風至,暴雨肆虐,整個天空壓着灰暗的烏雲發出低沉的轟鳴聲。
“畫”的記憶帶她又到了新的場景,這雨水并沒有真切的落在知微身上,但她還是感受到了徹骨的寒意。
知微又看到了徐硯之和那幅畫。
徐硯之捧着追封的诏書在雨裡又哭又笑,他似乎剛下朝歸來,還穿着绯紅色的公服,畫又靜靜地擺在原來的案幾上,似乎在悲憫的看着他。
容嫔被追封為容妃。
阿顔沒了。
這個信息來的太突然,知微回想這一幕幕,不由得驚訝的怔在原地。
徐硯之擁有了一些也失去了一些,這很公平,但有個女子在這場權利的博弈裡,成了最大的犧牲品。
知微看着他抱着畫踉踉跄跄的跑去後山,跑的鞋都掉了,一次次摔在泥裡,最後跪倒在風烏的神像面前,雖然是在嘈雜的雨聲裡,知微卻聽得很真切。
他說:是我對不住顔時,神明保佑,往後的每一世,由我來贖罪。
說罷就大口吐出鮮血,徐硯之渾身除了錦盒已經沒有一塊幹淨的地方,手上滿是泥土,小心将錦盒放在神像腳下後,便再也不敢觸碰,拖着兩條腿失魂落魄地離開了。
知微了然,滲入畫軸的血迹原來是來自此刻。
直到此時,整個悲劇的脈絡都清晰了,徐硯之和沈顔時的執念、遺憾共同構成了這幅畫的筋骨和靈魂,雖然促成畫卷靈魂的他們倆都已經消亡再入輪回了,這幅畫卻依然困在過去得遺憾裡為自己畫地為牢,曆經百年,卻依然無處叙說這無休止的愁思。
知微不确定自己在這個記憶世界裡是否也一樣經曆真實流逝的時間,當務之急是要盡快找到出去的辦法。
然而她在這裡無形無實,連一頭把自己撞昏都做不到。
一定有辦法的,能進來就能出去,知微不住的告訴自己要冷靜,不知道是不是在暴雨中的錯覺,知微真的覺得自己越來越冷,冷到發顫。
知微開始試圖伸出自己的“枝葉”,她的力量在這裡似乎也變的虛無缥缈,難以控制,在這樣的條件下,知微努力地打出了一個火花。
不知道這法術陰差陽錯觸發了什麼還是畫靈害怕知微惱怒起來把這裡點了,知微回到了第一段作畫的場景中,沒有人,隻有墨迹未幹的畫靜置在那裡。
知微軀體的寒冷也減少了些,她不懂這個場景的用意,但是她笃定,這是一道考驗,就像放她進來一樣,知微必定需要再次觸動到這幅畫,畫靈才會利落的放她出去。
要知道答案,必須要先知道考題。
知微轉了一圈一無所獲,還是選擇回到畫卷邊查看,仔仔細細盤了一遍,看上去似乎少了什麼。
一道信息在知微腦中炸開,是題字!沈顔時的題字在這會還沒寫上!
想到這裡,知微試着去拿硯台的墨筆,這真實的觸感證實了知微的想法,既然能拿得起筆,想必這就是“考卷”了。
寫什麼呢……
知微隻是略加思考,便洋洋灑灑寫下幾個大字,還沒來得及糾結畫靈到底認得幾個字,有沒有沉石文化程度高,知微就被一股力量推動,掉出了畫卷。
這個答案,及格!
知微狼狽的掉出畫卷,還在地上滾了兩圈,爬起來就看到萬總舉着放大鏡和旁邊同樣舉着放大鏡的老學究,一起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她。
知微更是一臉疑惑:“我明明跟風烏在看畫,怎麼到你這裡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