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看官們擇一個聽雨的午後,搬一張竹搖椅悠閑的躺在大門前的廊檐下搖啊搖,搖啊搖,一隻大黑狗惬意的趴在石磚旁,搖尾乞憐,假使後山竹林裡風動雲湧,煤黑的碎石鋪滿整個院子,淅淅瀝瀝的雨砸在沉寂的碎石子上,一陣緊似一陣,爾後天空撒下的急雨沿着瀝青的屋檐如同一條條破折号直線而下,這時候靜下來聽我講一隻戰後鄉村的故事,等蟹殼青的天色爬上來,我的故事也就完了。
王賀東呆坐在沉寂冷清的廚房,佝偻的背和垂暮的臉是統一的老年青色,他神遊的意識不由自主的混亂起來,在他身上靜止的是時間,是塵封的厚重的無人問津的記憶,我彎腰透過蒙上厚厚一層灰燼的窗戶往裡窺進去,一個垂暮老人模糊的背影寂靜的坐在木椅上空等時間、空等死亡,簡陋廚房靜得隻聽見耳際裡回響的無數尖利蟬鳴的音,是一點虛空意識裡煩悶聒噪的音,隻有塵封的記憶間或的在他腦子裡一閃而過,在俱寂清冷又久長的夜晚他完全忘記自己,忘掉時間,忘掉意識,他用嘶啞蒼老的音自言自語對抗這漫長的凄冷時間,滴答滴答,滴滴答答,我作為他的侄女,眼睜睜看着老邁和時間把這個風燭殘年的老人的光一點點抽走,他的老年癡呆越來越嚴重,他脫離現實越來越遙遠,他嘴裡念念有詞,或許是他對父母愛的渴望,對妻子的思念,對子女的歉疚,對他這複雜一生的總結,他在餘下漫長的歲月中用呢喃、呻吟來等待死亡。
“王大伯,王大伯?”我故意提高聲調在窗外喊了一聲。
“啊。”
“你在幹什麼?”
“我沒幹啥啊!”隔着門老邁軟弱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
穿過漆黑的走廊,他趿拉着步子就着光朝屋外走,一張黝黑帶黃的光溜溜圓腦袋漏了出來。身上一件單薄的破爛襖子,腰上系一根舊皮筋,褲子松垮的附着在他幹瘦的雙腿上,甚至掉檔嚴重,後腳跟皲裂的黑紋路明晰可辨。
“你還認識我不?”
“認識,怎麼不認識?”
我用眼神示意,等着他回答。
“你是王村,村村。”他面帶慈祥的微笑道。講話像電影慢動作,遲緩而吃力。
我把手上的蛋糕遞給他,大聲喊道:“給你買了一點蛋糕,别的你又吃不動,我沒買多,怕你老留着舍不得吃,放久了會發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