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觀玉欲要阻止,哪料她已經借着随風搖曳的樹影步步靠近湖泊,他不敢出聲,聽令緊捂信哥兒的嘴,壓着他趴在樹影的草堆裡。
湖面是黑青色的,波光粼粼,微風攪動倒映在湖面的人影。
湖邊有兩個男人,一個跪着,一個站着。
跪着的頭戴幞頭。
站着的身披黑鬥篷,唯獨暴露在月光下的,隻有那隻舉劍的手。
“蕭大人,饒命啊!我知道錯了……”
“貨在哪兒?”
果然是他的聲音!
冷漠低沉的嗓音輕飄飄随風散去,地上癱跪的男人哆嗦,手捧蕭玉安的衣角哭道:“我若說了,可否饒我一命?”
“君子一言,驷馬難追。”
男人松開衣角,癱坐在地,他來回觀望四周的躺屍,終于下定決心,鼓起勇氣仰視壓在鬥篷下暗沉的眸光。
他的目光追随半蹲而下的蕭玉安,男人縮了縮脖頸,雙手撐地,緩慢湊近蕭玉安的耳邊……
沙沙的風聲掩蓋顫聲低語。
“呲!”
刀刃利落直捅心髒,鮮血飛濺一地,從鬥篷裡探出的手嫌惡松開。
男人一命嗚呼,死不瞑目直指眼前人。
“我可沒說,我是君子。”
男人仰面後摔,打破平靜的湖面,石灘驚起兩三隻白鹭。
她吓了一跳,腿腳下意識後縮。
“咔——”
該死!竟劃到了荊棘!
許雲冉無措,俯視彈在衣襟的荊棘,她緊閉牙關,盡力貼靠樹幹,右手已然實誠停在腰間的短刀,她目視他一步步走近。
再走七步,他必然會瞧見她,她要先下手為強。
心懸到嗓子眼,她忘記了呼吸,靜默細數藏在風聲中的腳步聲。
四,五,六……
“喵嗚——”
忽而跳出隻白貓,橫在兩人中間。
許雲冉愣在原地,擡眸望去,隻見他停下腳步。
她看不清鬥篷下的神情,卻能感受到他投來的目光。
心髒宛如崩開的繩索驟然亂跳,她不清楚蕭玉安是否發現了她。
“傻貓。”
他猝然留下這麼一句,敞開裹在臂間的鬥篷,轉身回走,消失在湖泊的天際。
風靜了,許雲冉扶着樹幹大口喘氣,回過頭去,隻見曹觀玉拖拽畏畏縮縮的信哥兒朝她走來。
信哥兒抓緊許雲冉衣角,跪在地上磕頭:“大人,小的,小的什麼也沒有幹,你要救我……”
“可以。”她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散發出柔和銀光的湖面,“不過你得為我辦件事。”
“大人盡管吩咐。”
信哥兒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字一句将飄飄入耳的囑咐刻在心底。
“明日午時,給東市北門外的乞丐施粥。”
他收下曹觀玉塞到懷中的銀錠,隻聽完她那句“今夜你一直在客棧睡覺”,便火急火燎逃出黑沉陰暗的密林。
離子時還有一個時辰,老天悲憫,給了她這麼個對付蕭玉安的機會。
許雲冉沿湖面往前走,身後輕踏的腳印随之消失在撲打的水花中。
噴湧而出的血液染紅湖面,屍身被水草纏繞,隻需順着水草輕微一拉,屍身輕易浮出。
“你可知他是何人?”
許雲冉扯下屍體腰間的令牌,裹在繡帕裡。
曹觀玉輕探男人鼻息,打量他頭上的幞頭搖頭道:“明日應該能知曉。”
五指松開,浮腫的屍身再被水草拉到湖底,許雲冉急促撲到血迹旁的樹下,徒手翻挖土壤。
“且不說這個,替我找樣東西,一個玉镯。”
那是她母親留給她唯一的遺物,當年流放時走得匆忙,且不好帶在身上,情急之下隻好藏在此處。
趁夜色趕往此地正是因這緣由……哪料竟發生發生這樣的事……
她必須要找到!
“不好,有人來了!”
曹觀玉焦灼,随意抓起掉落的樹枝拍打深淺的腳印。
擡眸遠望,果真瞧見逐漸靠近的火光,火光越來越大,欲要吞噬密林的昏暗。
“快走!”
回過神來,已然被曹觀玉拽着跑離密林。
許雲冉失魂落魄走在朱雀大街上,心中隐約不安,腦海裡再次呈現出蕭玉安俊美狠厲的容顔,她打了個哆嗦。
四周突然喧鬧起來,她茫然擡頭,發現已經走到宣陽坊南門。
墨色的蒼穹燒開跳躍的大口。
周府前圍着一群官兵,各個手舉火把。
她遲疑幾秒,故作鎮定緩步前走。
确切的說是隔壁的府邸,她松了口氣。
不過,出了什麼事?
好奇心驅使她朝人群之間的牌匾張望。
“蕭府”。
蕭府?蕭府!
沿門框向下看,那雙冰冷幽深的眼眸正朝她笑。
真真精心苦算,連這府邸的位置,亦是在他的安排之中!
心底油然而生一股寒意,頭皮發麻,腿腳不受控制僵硬得發酸,心跳如雷貫耳,她怔然對視上那雙眼睛,無法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