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域開始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
這雨是靈雨,作為一棵植物,打在身上的感覺對姜洛玉來說很舒服。他望着男人隐沒在茂密仙植裡的身影,擡手摸了摸左耳的耳墜。
耳墜、或者說是情絲,在面對男人的時候沒有絲毫反應。
大概……真的是他弄錯了。
“喂,小子,沒找到想要的仙植?”
滿身酒氣的清河仙君落到長身玉立的青年旁邊,自來熟地拍了拍青年的肩膀。
“我這仙植園裡應有盡有,就是魔界嫁接的那些靈植也長了不少。”清河仙君眯了眯眼睛,有些奇怪怎麼看不清青年的臉。
“你想要什麼盡管開口,找不到我免費送你一株别的。”
姜洛玉側頭卸下所有僞裝,感慨道:“仙君,别來無恙。”
清河仙君:“你……?!”
剛喝下肚的陳年烈酒帶來的飄飄然瞬間消失了一幹二淨,他捏着姜洛玉的肩膀,像拎小雞崽一樣把人帶到涼亭裡展開結界,隔絕了外界的窺探。
“你不是去渡劫了嗎?這麼快就渡完了?”清河仙君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風神說今天會有故人歸來,我還以為……”
姜洛玉:“以為我渡劫失敗魂飛魄散了?”
清河仙君:“怎麼可能?我是以為風神在騙我,老夫活了這麼多年,還沒見過像他那麼蔫壞的。”
“如今藥辛殿無人,你是過來問我神君在哪的吧?”
姜洛玉:“這事不急,人就在那兒,什麼時候都能見。我來是為了從您這兒了解點東西。”
回去問離晝他們,大概率報喜不報憂,他需要從旁人嘴裡知道些較為客觀的現實。
“我知道的其實也不多,你若是真想聽,那就聽吧。”清河仙君心下了然,指揮着花精端來沏好的茶水,眼睛望向遠處,陷入了回憶。
“大約三百年前的一個夜晚,我正在此地獨酌。月上中天時仙靈園内風雲巨變,電閃雷鳴,還以為是哪個仙植得了機緣要化形,沒想到等雷聲過去,地面趴了五個人。”
“我雖沒見過雨火風花四神,卻認得藥辛神君。見他們身上帶着天雷留下的傷口,就用園内的仙植先替他們簡單處理了一下。”
“仙君,你不怕嗎?”姜洛玉說着端起靈茶嗅了嗅,半透的茶液散發着陣陣幽香,“一位神君,四位神族被天雷重傷,還莫名其妙出現在仙靈園裡……怎麼看背後都有陰謀詭計。”
清河仙君:“說不怕是笑話,但神君曾經于我有恩。我本來以為這輩子都還不上這份恩情了,倒是趕巧。”
姜洛玉:“我怎麼不知道?”
他化形後在仙界的五百年裡沒少來仙靈園,從未聽清河仙君講過。
“報恩這事挂在嘴邊反倒虛僞。”清河仙君說,“總歸我救了他們,又發現幾位體内的神力虛浮,就連氣勢也消退不少。”
“等他們醒過來,我知曉他們不好暴露身份,便在離春花境不遠處買了座宅子供他們居住。神君還時不時會過來為我打理仙植。”
“神君?”姜洛玉猛地起身,“他現在僞裝的時候用的是什麼模樣?”
清河仙君:“長相中規中矩的俊朗男人,不過……”
姜洛玉:“宅子在哪?我現在就過去。”
清河仙君:“菡萏街盡頭,有朱紅色大門的宅子,但是——”
對面的人如同一陣風,瞬間消失在眼前。
“可神君幾天前就閉關了。”清河仙君搖着頭給自己倒了杯滾燙的靈茶,“這小子真是的,剛才還說不着急。”
菡萏街位于仙靈園東北方向上。
在春花境,有錢的仙修往往都會買上一座宅子當作常住的地方,剛飛升的上仙基本上都是住在……路邊随機刷新的花骨朵裡。
能住人的靈花是春花境特産。優點在于安全,缺點是位置不固定,可能打坐之前還在歲寒天,出關的時候就到了日及天。
掠過街景無數,朱紅大門近在咫尺,姜洛玉的心跳越來越快。
他擡了擡手,又放了下去理了理稍顯淩亂的衣服,最後在門上敲了兩下。
“笃笃——”
大門轟然而開。
姜家、三清秘境衆人還有重獲神格的十幾位神君逆着光站在門後。最前面的是林朝盈、姜景安和迦南月三人。
三百年故人依舊。
思念此前無聲無息,這一刻又變成了波濤洶湧。
沒時間多想,趕在衆人動作前,姜洛玉上前兩步,“噗通”一聲跪到了地上。
“不孝子……回來了。”
身着一身亮銀色氅衣的青年規規矩矩磕了下去,長發披散,身上流露出隐隐威壓。林朝盈三人一時間竟無法行動,其餘衆人在青年磕頭前就退到了兩側。
落英缤紛,青年的頭頂、後背、衣袖都落滿了指甲大小的花瓣,三聲響頭過後,幾人終于能夠自由動作。
林朝盈沖上前去一把扶起姜洛玉,用袖子擦着他臉上和塵灰混雜在一起的淚。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她說着說着紅了眼睛,“媽媽以為你……”
她以為姜洛玉永遠也回不來了。
姜洛玉鼻尖一酸:“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