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卿拉開門,将門再次鎖上,一邊下台階一邊将衣袖放下,系上腰帶。
蘇蓉望向她身後,看柴房的門又鎖了回去,與來時一樣。
“你認識他嗎?”蘇蓉跟上蘇卿的步伐。
蘇卿:“以前寨子上一塊長大的。”
蘇蓉了然,這情誼挺深,又問:“不放了他嗎?”
“不用管他。”
這語氣不對,蘇蓉轉頭打量蘇卿,見她面上略有陰鸷,又回頭看向那個柴房,愈發好奇兩人的糾葛。
姊妹兩人一同回到席面上去,旁人問起就說吃了些酒頭暈,出去透了風。
沈月蘭看似是在與一旁的婦人打趣,眼角的餘光卻關注着二人,更是注意到蘇卿的裙擺帶了些許髒污,蘇蓉的沒有。
用完晌午的大席,賓客們大都散了,還有些許十分親近的,如蘇家長房屋裡的、鄒映蓮娘家的,還有平日裡與沈月蘭交好的田家唐家杜家的幾位夫人,也是好大一群人,去看戲了。
蘇卿今兒是主客,但到底是晚輩,将正中央的主座讓給長輩們坐了,她坐在旁邊。
蘇蓉、杜景洺等或輩分更小一點,未出閣的都坐到了後頭。就着瓜子果子配茶水,且聽那鼓槌敲在闆鼓身上清脆,和着小鑼與铙特有的铿锵回響,再有闆胡如泣如訴悠長的弦音,台上的角兒逐個登場,一步一挪都是功夫。
蘇蓉等了好久的《穆桂英挂帥》終于開演,瓜子也顧不得吃了,伸長了脖子看。
肩膀上有什麼東西,她沒意識到,隻抖了抖肩膀,将這忽略了。
坐她身邊的杜景洺看她這般樣子,不由捂嘴輕笑,斜眼看蘇蓉身後拍她肩膀的杜景河。
這一圈兒的人都被他吸引去了目光,低聲的嬉笑惹得前面的沈月蘭也回頭過來。
小酒見還引得沈月蘭看來,輕輕去搖蘇蓉:“姑娘。”
蘇蓉将她的手拍掉:“等會兒說等會兒說。”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台上。
沈月蘭輕輕嗓子,這猶如某種信号,蘇蓉回過神,看身邊一圈人都看着她身後偷笑,也回頭看去。
杜景河正尴尬地站在他身後,緊繃着拳頭,眼睛看哪兒也不是,臉上的疤都糾結起來。
他本是想悄悄的問蘇蓉一句話,妹妹杜景洺突然使壞,挪凳子擋住去路,把他攔在了此處,偏生蘇蓉沒扭頭,前後一圈人都看了過來。
惹得他棍子似得杵在這兒。
“小河哥哥?”蘇蓉眨眨眼睛,看一圈人的動靜,再看他恨不得鑽進地縫的模樣,一頭霧水。
前面的張子雲也跟着笑,笑的比沈月蘭開心多了,捂着帕子湊到沈月蘭身邊:“這個傻小子。”
沈月蘭也笑,珉着嘴唇線笑出一個很深的弧度,搖着頭轉過身,對張子雲感歎道:“年輕人。”
杜景河被晾着笑話了好一會兒,終于等得蘇蓉回頭,兩手搬起擋住去路的那張靠椅,握着椅背兩邊将杜景洺連人帶椅子一塊兒挪到了一邊去。
在一衆“哦~”
“哇~”
“哦噫~”的歡呼中,杜景河漲紅着一張臉跨出來,回頭看蘇蓉。
她瞪圓了一雙眼睛,見杜景河看向自己,立馬鼓掌:“好厲害!”
杜景河的臉黑紅交加,捂着臉從牙縫擠出來兩個字:“出來。”
台上的穆桂英已經開腔,正唱着‘轅門外那三聲炮如同雷震’,那滿頭珠翠晃動,她聽了百遍不厭的故事。
一邊是杜景河黑着的臉。
她正掙紮,忽聽沈月蘭輕斥:“蘇蓉。”
蘇蓉忙起身跟上杜景河的腳步。
兩人走出院子,還聽身後的嬉笑聲。
心中正埋怨着杜景河怎偏挑這時候,就見他刹住腳步。
這剛走出院子,身後的唱詞還清晰可聞。
杜景河轉身問她:“方才見你四妹妹……太子妃殿下往那邊去,可是身體不大暢快?”
蘇蓉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是蘇卿院子的方向,蘇蓉搖頭:“我沒見着,四妹妹沒在看戲嗎?”
說着伸長腦袋往院子裡看去,果真見她的椅子上空空如也。
“她身子不大暢快嗎?”蘇蓉反問杜景河。
杜景河喊她出來就是為這事,她卻反問回來,一時無語。
“許是喝多了酒,是丫鬟扶着下去的。”杜景河道。
蘇蓉皺眉,又聽裡面唱着‘當年的鐵甲我又披上了身’,心裡直刺撓:“有丫鬟在定是照顧的好,想來沒事。”
她說着就要回去。
剛轉過身,杜景河一閃就擋在她身前:“三姑娘還是去看看的好,若有什麼不舒坦的,也能着人去找郎中。”
院子的門洞是光滑的一個圓,沒有門頁,兩人方才就在門邊,蘇蓉與杜景河走兩步就露出了身形,裡面看戲的老少婆娘們台上的戲也不看了,伸長脖子看月門外的戲。
剛看見穆桂英的半片衣角就被他擋了個幹淨,蘇蓉翻着白眼看上去:“我方才還見她好好的。”
杜景河:“去看看吧。”
那廂在唱‘帥字旗飄入雲中’。
杜景河又說:“改明兒帶你去茶樓去聽書。”
蘇蓉萎靡的精神為之一震:“……走!”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沒了影。
沈月蘭知曉蘇蓉與鐘易川的事兒,看兩人一道走了在心底長松一口氣,與張子雲咬耳朵:“這戲,”她捏着帕子的手點點戲台上的穆桂英“蓉兒愛得心肝兒疼,從小看到大都不膩,詞都會背了。”
張子雲轉睛看來,眼中的竊喜與快活更盛。
兩夫人對視而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張子雲重新看會戲台,肩膀松弛下來,嘴邊噙着笑。
若能搭上長公主家,既有當皇後的妹妹倚靠,還有長公主府的兒媳,那她們杜家才是真的皇親國戚。
蘇蓉與杜景河并排走着,杜景河步子又大,步伐也急,蘇蓉兩條短腿邁出虛影了才勉強跟上。
待到了蘇卿的院子,蘇蓉已經是出了細汗。
今時不同往日,蘇卿的院子外站着守衛,裡面是還有一批女官仆從,裡裡外外,各個角落都是人。
杜景河作為外男被攔在了院子外面。
蘇蓉獨身進去,看見蘇卿的一幹丫鬟都在外面,就連從家裡帶去的也都在外面候着。
“怎都在這兒站着?”蘇蓉提裙款步上去,問向春香。
身為太子妃身邊的大丫鬟,春香的衣着打扮也不似之前,身上的綢緞與蘇蓉身上的不遑多讓。
春香迎過來,福身行禮,答說:“皇太子妃睡覺從不許有人在側,令我們在外面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