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讀。”沈穆庭眼裡帶了些玩味的笑意。
蘇卿已經在幾人互相推诿客套中看完了折子。
十來頁紙,密密麻麻寫滿,還參雜這朱筆批注。
雖說因沈正的猝然死亡導緻皇城忙亂了一陣子,積壓了些奏折。但兆國的折子也都是經過門下、中書省根據需要進行一定的修改,重新拟定後才能送到皇帝手上。
皇帝再批折子時,隻需看上面所呈現的條例或是請求,批閱或退回即可。
倒沒想到重新拟定過後的奏折還能這麼長。
蘇卿擡眼看他,看見他惡作劇般的笑,低頭又看這冊子:“字太多,臣妾還是簡單概括一下好了。”
除去前半段的問安,後半段的再問安,她粗略簡單的彙總,上面列舉了豐州内生産、防衛等各項情況,更有近幾年與豐州相鄰的突厥之間的沖突損失等,再往後看就是論述結兵攻打突厥的請求。
蘇卿吐字清晰,神态自然,輕輕合上冊子:“……安北都護府都護杜策奏。”
沈穆庭敷衍吃了幾口,撂下筷子“皇後瞧着如何?”
接過夏朝恩送來的帕子擦嘴。
蘇卿掃過封面後将折子展開又細細看着,聞言從書頁裡擡頭看向沈穆庭,将折子合上:“杜策?是杜景河的爹?”
沈穆庭看着她沒說話,算是默認。
蘇卿捏着折子的手來回在自己的手心裡輕拍,側目看向尚書王社,意有所指:“好奇怪,我瞧了幾本,都是些無關痛癢的小事,就這本是件要緊事,難道兆國上下八千萬的人口,就豐州出了事?”
沈穆庭輕笑一聲,擡擡下巴,叫她坐到身側來。
這是張小榻,可坐可卧,兩人坐也不顯擁擠。
蘇卿順勢坐在榻上的扶手上,那是一個精美的木雕龍頭。
夏朝恩悄悄多看眼她的動作。
“啧,”沈穆庭咂舌,倒像是情趣的埋怨“成什麼體統。”
蘇卿轉而坐到他身邊,沈穆庭順勢将她往懷裡一摟。
“接着說。”
她倒沒什麼,台下兩個坐在小凳上的二人卻如芒在背,都不敢看蘇卿與沈穆庭。
她恍惚成了個禍國的妖妃。
摁着冊子放在沈穆庭的臉上,将人湊過來的嘴推開:“王大人,似乎是有意要陛下看見這封奏章。”
王社站起身對蘇卿拱手,又轉而對沈穆庭:“陛下,此等軍國要務,還是請皇後暫避片刻。”
不等沈穆庭說話,蘇卿冷笑:“太後既然能以陛下不谙朝政為由垂簾聽政,本宮在旁為皇帝出謀劃策又有何不可?”
先皇沈正的死亡所帶來的影響并不是他作為人的死去,而是他的社會性身份的消失,以他為中心的舊秩序的崩塌。
朝中黨派之争暗流洶湧,最終以太後與杜家軍為主導的太後黨占領高位,擁護張子奕的王社也随着上位,成為新任的宰輔。
太後張子奕不僅有了杜家十萬軍馬的擁護,也把控着向上的言路。
皇帝一死,她隐隐有挾天子以令諸侯的趨勢。
王社被蘇卿這麼直白的一頂,臉沉下去,站在一邊不言語。
蘇卿掃一眼他的臉色,并不放在心上,繼續說:“陛下心知肚明,突厥這樣猖狂,由幾十人到幾百人,由過冬前在村落裡打家劫舍,到翻牆頭進城肆虐,進犯不過是早晚的事。就算是王大人不費這苦心,以陛下之英明,想必也會看見這個折子。”
轉瞬間,她又将把控言路轉為王社的苦心經營,輔導新皇。
在場聽懂了的老小狐狸們,不由都對她更多生了些敬畏。
沈穆庭拊掌大笑:“有趣!有趣。”
忽然爆發的笑聲停的也很突然,沈穆庭鷹一樣的目光審視着她,略側了過頭:“瞧瞧。還有今天早上,王大人沒來得及苦心經營,嶺南直接送到朕這兒的急報。”
夏朝恩雖着他說的話,把一竹筒送到蘇卿手邊。
火漆被撕破,信已經被拆開,蘇卿從裡面抽出被随意塞進去的紙,打開掃了兩眼。
皺眉看向沈穆庭,又看台下兩個不知何時已經跪在地上的二人。
沈穆庭問她:“你猜中書省何時不把嶺南的急汛奏報上來。”
蘇卿看他一眼,她怎麼知道?
她又不是皇城裡土生土長的蠱蟲。
“災情大事,你們竟敢瞞着不報,”沈穆庭眼裡的情緒越發明顯,井噴式的憤怒幽怨與無力“王大人,你說是為什麼?”
王社屈聲喊冤:“求陛下治臣失察之罪。此事臣下剛才接到急報,正是要禀報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