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穆庭往身後的榻上一仰,嘴邊挂着自嘲的笑,仰面看下蘇卿。
蘇卿坐正了身子:“王大人既知失察,不若将功折罪,去嶺南巡視災情,安撫民心。”
王社匍地:“回禀娘娘,臣願肝腦塗地,可國庫空虛,無糧錢可赈。”
又哀聲悲痛道:“就如娘娘方才看的突厥進犯一事,邊域苦突厥久矣!但國庫負債累累,軍需難以為繼啊。”
蘇卿并不了解這些,看向沈穆庭,見他面色陰郁,看來是确有此事。
“既如此,”蘇卿略一停頓“此事待朝堂再議,王尚書就罰半年的俸祿小懲大誡,其餘相幹官員,革職待辦。”
兵部尚書豐源正擡頭:“這……”
剛說出一個字 ,蘇卿看去,他就閉了嘴。
王社口頭上又告罪一番,兩老頭慢吞吞地退出去。
“都出去。”兩位大人退出去,沈穆庭揉着腦仁煩躁道。
留在最後的夏朝恩關上大門,看沈穆庭已倒在蘇卿的懷裡。
他閉着眼睛:“聽聞皇後的夢裡香還管探聽一事。”
蘇卿動作一頓:“對。”
沈穆庭睜開眼,方才的幽怨都像裝的一半,神采奕奕道:“他們能瞞着朕,無非是朕的親信太少。朕要你用你那間鋪子,給朕傳個話到民間。”
蘇卿眉頭一跳:“什麼?”
看他水亮的眼裡跳着鬼機靈,蘇卿心中預感不大好。
“春闱試題百金可購。”
沈穆庭這話從左耳過到右耳,又在心底慢半拍地排上隊,轉了好大一圈:“……什麼?”
數月的打磨,夢裡香已經成為她一個可靠的組織,沈穆庭伸手就要摘她的桃吃。
她按摩的手停下。
蘇卿喜好舞刀弄劍,一雙手長而有有力,靜止不動時手背上也有鼓起的青筋。
沈穆庭伸出指腹,再突起的血管上摁壓,懶洋洋道:“不用擔心,素來我朝都有這一惡習,将科舉的試題傳給自家門生,皇後這般一傳,不過是讓舉子們都平等了。”
“這算哪門子的平等?”蘇卿簡直想笑。
寒門舉子傾盡全部身家,所圖的希望就是這個?
一團狗屎。
“春闱的試題先皇已拟定,封在哪裡,”他指了個方向,哪裡擺着數個博古閣,遙遙一指,也看不出指的是那個櫃子“但早洩露了出去,哼,他們還指着這個發财呢。”
蘇卿聽明白了,卻仍覺得不敢相信:“一直都這樣?”
“嗯。”沈穆庭已經改按為捏,将她的手當成個什麼新鮮玩意兒擺弄。
“所以你放出這個流言是要鬧的人盡皆知,到時候方便你該換題目?”
沈穆庭表情一滞,兩遍的嘴角勾起,狐狸般的笑:“知朕者,非卿莫屬耶。”
一面說還将臉貼在她手背上揉,滿是清純的邪惡。
蘇卿一陣惡寒,将手抽了回來。
“周向燭你怎麼安排的?”
她想着找另一人來服侍他,自己也好溜開空,繼而又想起周向燭。
沈穆庭笑容顯而易見地一僵,眼裡的笑意化作冰錐。
“說她幹什麼?”
“皇後要勸朕喪期取樂?”
沈穆庭唇形飽滿,而唇角鋒利,不笑時垂下整個人都陰沉下去。
陰測測如紙人小鬼。
蘇卿不由覺得脊背發涼,細想又覺憤怒,險些被他帶入另一個話題裡。
“你睡了人家,就這麼不管不問了?她若是真懷孕了呢?”
“那把胎打了。”沈穆庭很平靜的回答,語氣還有表情,都平靜的不像話。
死水一樣的靜。
沈穆庭身邊從不缺女人,卻從未有女子誕下子嗣。
蘇卿一直将易孕的能力視為原書中女主周向燭的金手指,現在看來其中似乎另有隐情。
聯想之前與他尋歡,沈穆庭向來不會留在裡面。
生産落後時期向來以人丁興旺為榮,他這般做法,委實奇怪。
“你怕有孩子?”這近乎一個陳述句了,蘇卿察覺些許他心底深處隐密的想法。
“為什麼?”
沈穆庭無言的看着她,他的眼裡像被紙團塞滿的孔洞,他的眼裡溢出寫着血淚的故事。那些凄苦的蘇卿所不能理解到宮牆之下,一個被養母豢養着逗弄長大的寵物,一邊又背負着未來儲君的期望,雙重的割裂與桎梏下,他胡亂長大,空蕩的靈魂更加空白。
蘇卿隻看見冰山一角:“因為張子奕?”
她将自己帶入到權力頂端:“如果她控制不住你,她就會殺了你,控制你的孩子?”
話說出口後,她自己都覺得毛骨悚然:“可是就算你沒有孩子,也還有宗室的孩子。”
沈穆庭閉上眼睛,淡淡道:“不會,沒被選中的王侯會反。”
蘇卿恍惚,繼而說:“那便必須将周向燭接來養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