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宮外官員的俸祿,赈災的銀兩難道都要欠着?
饒是知道自己要演戲,沈穆庭的面色也難以控制的陰沉下去,将這顆櫻桃砸在嚴文令的腦門上:“就知道給朕哭窮,先皇在的時候就哭,窮到現在,那錢都去哪兒了?!”
天子發怒,誰敢安坐,呼啦啦跪倒一片。
發了火,心中的氣兒就順了一點。
吃的這些時令水果是自皇家私庫‘瓊林庫’裡掏了銀子,還有宮裡上上下下上萬人的開支用度。
沈穆庭看一地的腦袋,氣兒更順了一點:“都起來,”也有心情繼續演戲,裝他的二世祖“朕叫你們來是給朕出主意的,不是來給朕出難題的,你們說,嶺南的洪水,還有豐州的東突厥,以及欠的兩萬多兩銀子如何解?”
說罷調整好躺姿,往口中丢了顆櫻桃,吃着東西看他們說話。
沈穆庭是真的不急。
這一件件一樁樁的事兒隻要不是燒到他自己,他都不急。
“臣有一愚見。”好一會兒,尚書令王社開口,他比豐源正稍年輕一點,六十歲,為三省之首,兼正一品太師,同樣是三師之首。
沈穆庭縱使再放浪,也要給這位朝中第一權臣一個薄面:“太師請說。”
——不然要被那些言官噴死。
“昔年漢與匈奴久戰,為拉攏烏孫先後遣送兩位公主與烏孫和親,達成漢朝與烏孫夾擊匈奴,換來百姓安穩,細君與解憂公主之功,功在千秋。我朝國庫空虛,百姓維艱,何不效仿西漢前史?”
他的語氣不急不緩,侃侃而談自帶周身的從容氣度,且不論發出什麼言表,都讓他信服。
果然,他說罷,殿内便有人贊道:“不錯。”
“好主意。”等話,交頭接耳的說起和親的好處。
豐源正起身說:“臣認為不可!”聲若洪鐘,傳到外面空曠的正殿還引起陣陣回音,豐源正白須皺起,厲聲說“和親乃不得已而為之,我朝今年确實是國庫空虛,但與突厥一戰尚不足為懼,若此時就和親告饒,不說西突厥、契丹會不會也來進犯,也對不起列祖列宗打下來的天地!”
他喊的氣壯山河,唾沫橫飛,在坐各人又啞了嘴,納罕不語。
沈穆庭一拍臂枕,放聲大笑,諸臣更是睜大了眼睛,謹言慎行。
“好!”最後沈穆庭一錘定音“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朕也分辨不清了。”
諸臣心說,這有什麼可笑的?
真是對牛鼓簧。
“朕記得,過兩天就是春闱了吧?”
此話出口,殿中簡直跟死了人一樣,一幹大臣面色或喜或憂,真假難辨。
夏朝恩回答:“回陛下,舉子們這會兒已經進了貢院,這會兒想是正在寫詩賦。”
是對新皇抱有期待的大臣心死了,選拔人才這般國家命脈他都能給疏忽忘記,把國家交給這樣的人真不知會落得什麼下場。
“那時務策呢?第二輪還沒開始吧?”
夏朝恩:“沒呢,要第三天開始。”
沈穆庭點頭,大手一揮:“那就去告訴禮部的,把今日的難題丢給他們這些舉子們去想吧!”
“不可。”
“這怎麼能行!”
“陛下三思啊!”
一石激起千層浪。
王社站出來,擲地有聲:“陛下,策令試題三省早已商定,先皇也是看過首肯的,突然更改是否有違背先皇的旨意?”
有理有據。
他說罷,群臣也跟着附和,再勸沈穆庭收回成命。
“都給朕閉嘴!”他忽然一聲爆呵。
殿中一片寂靜,看下去都垂着腦袋不說話。
沈穆庭在他把先皇搬出來壓他時,神色就變得不耐煩。
顯而易見的浮躁,随時都要發怒。
他踢開腳邊給他捶腿的宮婢,坐起身子,猛虎般微微前傾身體,随時都要沖下來給人一爪子:“是有違先皇的旨意,還是怕你們洩出去的試題有誤,叫你們安排的人上不了榜?”
噤若寒蟬。
“坊市中早有傳言,買賣試題已經是明碼标價,人盡皆知!你們真當朕是瞎了嗎!?”
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再出,沈穆庭見他們一個個縮首不言,滿意地靠回寶座上,懶洋洋道:“夏朝恩,傳令去。”
“是。”夏朝恩倒退着出了門。
沈穆庭今日的目的已經達到,擺擺手:“走吧。”
衆人告辭,王社是第一個擡眼的,看見那折子上的‘阖裕長公主陳上’等字,走在衆人之前,走出宮殿。
折子在中書省轉了一圈,到皇帝手裡,皇帝畫敕後到門下省複核,最後由尚書省執行,故而作為尚書令的王社和侍中郎詹康順并不知道這封折子的内容,在王社的眼神示意下,與詹康順走到了中書令宋博濤身邊,探聽消息。
殿内一空,三張太師椅與六個圓墩子擺在那裡。
“出來吧。”沈穆庭朝屏風後面喊了一聲,将身邊兩個宮婢踢到一邊去。
“滾滾滾,皇後不高興了。”
蘇卿一早被沈穆庭喊過來,他将那封中書省今早才送上來的奏折給蘇卿看,丢了顆葡萄口裡:“今日請皇後看出戲。”
之後便讓她在裡面坐着,衆官員們粉墨登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