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身玉立,轉身離去的步伐都帶着文人不折的風骨。
蘇敬憲目送鐘易川的離去,撫須暗笑。
誰能想到看着風清月明的少年郎,權謀心術已玩弄在股掌之中。
這一覺睡到日上三竿,蘇蓉睜開眼,看見落在床頭的陽光,盯着那片晃眼的白光看了會兒才從愣神中醒過頭來。
蘇卿還沒出嫁,沈月蘭還沒去邙山的時候。
蘇蓉總是睡到這個時辰,睜眼就看見陽光已經照進面前,是辰時末,快到巳時的半晌午了。
這個時候她再伸個懶腰,和小酒拌嘴,磨磨蹭蹭的起床換衣裳,吃個晚朝食,再跟小拾說些新鮮事兒,慢慢溜達去沈月蘭的院子,就該吃午飯了。
“姑娘。”床邊守着的丫鬟看見紗帳裡蘇蓉坐起身,過來将紗幔勾起。
現在睜開眼,窗外屋内的景物還是那般,但那些音容相貌卻再也看不見了。
“姑娘要出去走走嗎?今兒天氣可好了。”丫鬟見她盯着陽光出神,就來勸她。
蘇蓉這幾日就像被鎖在屋裡般,床都沒精神下,但凡對什麼有一丁點兒興趣便有人尋着空子勸她轉移注意力。
她搖頭:“不了。”
她不想動彈。
“那姑娘在這兒等等,我去叫人把早膳端過來。”
這些日子的大多時候的飯食也都是在床上進的。
“沒胃口。”
若她再有能耐些,為母親多做些事,她也不會孤身涉險。
她不應該貪圖享樂。
正對着陽光的窗戶擺着一張書桌,書桌上擺着一小摞,足有二十多冊的書。
“這是哪兒來的?”她說話也覺着沒勁,說一半就不說了。
丫鬟看過去:“說是一位姓鐘的公子送來的,都是小姐平日裡愛看的書,有各地的遊記還要趣聞怪談,還要上古傳說,我去拿來姑娘看吧?姑娘想看什麼?要看話本嗎?”
她一連問了好幾句,蘇蓉敷衍了一下:“待會兒看。”
“蘇蓉!”
窗戶裡傾灑出來的陽光從床頭緩緩移動,落到她的臉上,又跑到被褥上,将她的手照的發光,瑩瑩若玉手。
院子外忽然響起一聲呼喚,蘇蓉扭頭懶怠地擡了下眼皮。
“二公子。”外面有丫鬟問安的聲音。
床邊站着也染了一身愁緒的丫鬟快走幾步,到屏風外面看一眼,又歡快地跑進來告訴蘇蓉:“二公子來了。”
聲音又驚又喜。
蘇崇函果然在下一秒跳出來,手裡拿着兩隻色彩斑斓的布老虎和布獅子,進來看見她披着衣裳枯坐在床:“居然還沒起來。”
蘇蓉的目光被布老虎吸引一瞬,轉而看向蘇崇函:“二哥哥回來了,我犯懶,沒去問候二哥哥,春闱可還好?”
蘇崇函坐到她床前的小凳子上:“别提春闱,春闱春闱春闱,都念三年了,終于結束,合該将這兩個字丢到九霄雲外去。”
說着将那兩隻小東西舉起來“快瞧,嫂嫂瞧你成日不高興,非說你中了邪,求了符紙縫進這裡面,要送你給你辟邪。”
兩個小東西做的一般大小,一個紅與金相配一個藍與白相配色。期間紅金裡摻了些藍色,譬如老虎的鼻子,藍白裡又摻了些紅,譬如獅子的眼圈,還要金燦燦的穗子做胡須和尾巴尖尖,比外面買的靈巧許多。
蘇崇函一手一個,在她面前來回搖晃:“你瞧你瞧,他們還會叫。”
蘇蓉已移開的眼睛,呆看着窗外的光影。
确實有小貓的叫聲,她疑神是蘇崇函捉弄她,卻又聽見清晰的一聲從他的袖子裡傳出來。
蘇崇函将手袖口伸過去。
蘇蓉看過去。
蘇崇函将袖子往她面前再送:“瞧瞧。”
蘇蓉伸手往他袖子裡掏去,果然模見一個毛茸茸的團什。
小心翼翼的撈出來,果然是隻奶貓,三色花紋,毛長而密,方退了藍瞳,不過巴掌大小。
“這是我昔日在崇文館的同窗家裡的母貓誕下的,那母貓是波斯送來的長毛貓,一窩裡不知怎有個這樣的。”
蘇蓉摸到這個軟軟的一小團,就不由攏進懷裡。
暖烘烘,顫巍巍的小生命在她懷裡亂拱,蘇蓉眼眶不由開始泛紅。
蘇崇函擡頭見她哭,急得站起來:“怎麼又哭了,仔細哭壞了眼睛。”
“何苦來,”豆大的眼淚從眼裡不斷滑落,蘇蓉攏着這隻小貓“這般小的就叫她們骨肉分離。”
蘇崇函一拍腦門,接手要将小貓崽抱來:“是我的過錯,我馬上就把它送回母貓身邊。”
蘇蓉又抱着不讓他拿:“告訴你那同窗,不許他再将她們分開,若是不想養了,就一塊送來。”
蘇崇函一疊聲的答是,看蘇蓉腮上猶挂着淚珠,又抓住床沿的兩隻花老虎,頂在腦袋上扮鬼臉、出洋相地逗蘇蓉高興。
這麼活蹦亂跳地蹦了好一會兒,終是見蘇蓉臉上帶了絲笑。
他這才松了口氣,說道:“長公主不過是去守陵,日後你若是想她,二哥哥陪你去就是!”
蘇蓉剛忘了一刻,臉上帶了一點笑,還沒消退,聽聞他如此說,一行淚又流出來。
“诶,诶诶……”蘇崇函伸手去接,手裡的兩隻老虎擠在蘇蓉臉邊。
她揮手将蘇崇函的兩隻老虎打開,捂着臉撲進枕頭裡落淚去。
丫鬟與蘇崇函二人相顧無言,奶貓兒嗚嗚叫個不停。
他勸慰數句蘇蓉再不搭理他,蘇崇函隻好抱了貓,從房裡出來。
“這是怎麼了?隻說一句,怎麼又哭了?”出來後悄聲問小丫鬟。
她也搖頭歎氣:“姑娘前些日子生了好大一場病,就今日才見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