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一日日熱起來,陽光照在皮膚上針尖般火辣辣的紮人。
身邊的丫鬟舉着傘給蘇蓉擋着太陽,她們正站在歪斜的籬笆外面,兩扇門闆松松的合着,上面挂着鐵鍊子。
裡面是一塊平整的院子,最盡頭并三間小屋,左右各一間土屋,屋門都緊鎖着。
“你是來找小豆子的嗎?”
正要着人去問,蘇蓉忽聽底下傳來個稚嫩的聲音。
蘇蓉低頭看去,是個梳着兩個小角的小童在問她。
小童拖着長鼻涕,紅紫紅紫的小臉蛋,鼻尖上沾着黑黑的污漬,身上的衣服也滿是灰塵。
是個剛開始蓄頭發,田間地頭打滾的小女孩。
小女孩從隔開人群的家丁腿間鑽出來,身後有個白發老妪伸手抓他,沒抓住。
在這個小村子裡鮮少有什麼新鮮事,若有了,少不得端着飯碗來看看。
蘇蓉因等城裡接來的大夫給小酒問診,又兼父親遣人來問,耽擱了一上午,待出門找到郭典妻兒的院門時,已經是晌午吃飯。
窮人多是一日兩頓飯,能一天吃三頓的少不得要出來顯擺。
蘇蓉蹲下來,潔白的慕籬垂到地上,她指着身後的屋子:“你是說住在這裡的小孩嗎?”
“嗯!”小女孩點頭,腦袋兩邊纏了一圈又一圈的頭繩,将頭發豎起來,像羊角。
點頭時頭頂的小角也一晃一晃的。
“我知道她們去哪裡了。”
蘇蓉從懷裡掏出一個小荷包,裡面裝着她愛吃的果子蜜餞,從裡面抓了一把給小姑娘。
小女孩兩隻手捧了,迫不及待塞進嘴裡。她吃的直冒鼻涕泡,拿袖口擦了一把鼻子:“就在山那頭,我爹爹可以帶你過去找!”
小女孩的聲音又脆又亮,說完,四周此起彼伏地響起小孩子的叫聲:“我也知道!我也知道!”
還有“我爹也也可以帶你過去!”
“我爺爺也可以!”
叫聲直将蘇蓉淹沒。
在小孩撲上來前,蘇崇函眼疾手快,将蹲地上的蘇蓉提出來,拉到一邊去。
蘇蓉手中的荷包還沒栓住,動作間全撒了出去,那些叫嚷着的小孩兒一擁而上,撲在泥地裡将那些果子搶着撿起來,塞進嘴裡。
場面頓時亂做一團。
蘇蓉想出言阻止他們,說掉地上的不能吃了。
但是看着不隻孩子,還有老人裝作護孩子,也在地上争搶。
這些話便幹涸在喉嚨裡,帶着鋒利的邊緣卡口中,吐不出來,吞不進去。
“走吧。”蘇崇函帶蘇蓉離開這裡。
兩人悄悄繞到院子後面,将銀票丢到她家的米缸裡後離開。
轉身時蘇蓉再次看見那兩個漢子,他們赤着膀子,太陽将肌膚曬成紅褐色,泛着晶亮的油光。
他們扛着鋤頭,正從院子後面的山頭上走過,不巧撞上這一幕。
被二人直直盯着,蘇崇函不着痕迹地擋在蘇蓉面前,充滿戒備。
“二位是山上的兄弟吧?”蘇蓉卻從他身後走出來,把手搭在額前,方便更清楚地看清二人。
蘇崇函渾身都戒備起來,傳言那上面住的都是土匪或是前朝的餘孽。
再看面前兩男人,那與旁人不同的感覺正是一身的匪氣。
山坡上那年輕一點的漢子上前一步,似要說話,但被身後的人拍了下肩膀,便退回去,隻當沒聽見,二人繼續趕路。
蘇蓉見二人要走,忙四處尋路,找見個平緩的地方爬上去追趕那兩人。
蘇崇函伸手擋在她面前,蘇蓉道:“是四妹妹要我來找紫金寨裡拿東西。”
蘇崇函回首看上面魁梧的二人,壓低聲音說:“什麼要緊的東西偏要你拿!回去再說。”
蘇蓉擋開他的胳膊:“二哥哥你怕什麼,四妹妹自小在那上面長大,他們不會對我如何。”
“那也不準去,”蘇崇函老母雞般張開雙臂,結結實實擋在蘇蓉面前,他聲音更低,貼着蘇蓉的臉說“都是些山匪!要什麼,待會兒我上去給你拿。”
蘇蓉躲了兩次,都被他左右晃動着擋住。眼看兩人越走越遠,再找起來耽擱功夫,不由急得跺腳:“二哥哥!”
“二位且慢。”山坡上忽傳來個熟悉的聲音,清朗如竹,蘇蓉仰頭看去,正是鐘易川。
他蹲在坡上,朝她伸出一隻手來。
蘇蓉遲疑,鐘易川卻一把抓住她的手,輕巧一帶,讓蘇蓉輕易躍上山坡。
站上山坡蘇蓉回過神,用力甩開他的手,不願多看他一眼。
蘇崇函在下面仰長了脖子喊:“蘇蓉!”
蘇蓉遷怒,兩個都不搭理,快步去追前面的人。
鐘易川腳程快,已先一步追上走遠的二人,摁住其中一人的肩膀:“敢問可是紫金寨的好漢?”
被摁住的那年輕人渾身的毛都炸了:“你們是誰!敢來問小爺的身份?!”
擡肘便要側擊鐘易川的肋下。
他身旁的男人在他手肘擡起的一瞬,擡掌裹上他的手肘,示意那人到到後面去,别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