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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第 9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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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蓉長久未出聲,她的那團影子凝固在那兒,鐘易川補充說:“蘇大人官升戶部也是為了穩住人心,以示對皇後,對長公主府的看重。”

“不……”

這與蘇卿的猜測相同,但是蘇蓉不相信,她搖着頭。

“不可能,我娘親怎會自戕。”

蘇蓉嘗試找出破綻,證明沈穆庭或是誰害死她娘親,但她找不到。

她兩腿發軟,連連後退,鐘易川快步扶住她,才不叫她倒下去。

蘇蓉心神慌亂,先是抓住他的袖子,忽想到來人是誰,又一把将人推開,自己也踉跄了數步。

“你騙我。”悲怆之中,這句是氣音,聲帶在痛苦裡無法顫動。

淚珠子斷了線一樣滑下來:“我娘決不會丢下我!”

她渾身顫抖,雙臂将自己抱成小小的一團,鐘易川看不得這樣,他的心被淩遲着,上前将她緊緊抱住。

“沒事,沒事,你還有我,我會一直陪着你,一直一直在你身邊。”

蘇蓉掙了兩次沒掙開,幹脆任他圈住,把臉捂進手心裡,四指緊摁着眼球,眼淚依舊奔騰而出:“你怎麼能跟她比。”

“什麼?”她聲音小而含糊,鐘易川沒聽清。

蘇蓉忽用力掙了下,把他的胳膊扯開,不再管一臉的淚,怒聲質問:“你憑什麼跟我娘親比!”

聲音拉扯了上去。

“你诓騙我,還要離間我與四妹妹,你一開始的出現就居心叵測!”

情緒忽然爆發出來,憤怒與委屈一起破閘而出。

鐘易川在片刻的錯愕過後,習慣性露出溫和的笑:“并非這樣,我隻是……”

這笑不由心,由心的是黃連般的苦楚。

蘇蓉劈頭打斷他:“我不想再看見你。”

黑夜裡,她帶淚的眼裡滿是抗拒,鐘易川到嘴邊的花言巧語停滞住。

他忽然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就像被突然丢在大街中心的孩子。

他知道她在憤怒,明白她氣什麼,鐘易川能理解,卻很茫然。

他明白自己錯了,可不明白自己錯在哪兒了。

他隻是怕蘇蓉離開自己,可為什麼……

她還是要離開自己。

為什麼?

鐘易川的嘴動了一下,看見蘇蓉清寒的眸子裡泛着冷意,他的話語也被凍死。

門外丫鬟推門進來,鐘易川已消失在原地。

蘇蓉的窗前有棵老槐樹,枝幹粗壯,盤如卧龍,盛夏時濃密的樹葉一層蓋着一層,華蓋般籠罩在三層小樓上。

鐘易川枯坐在層層綠葉中,像個木偶人一般凝望着那扇緊閉的窗。

丫鬟進屋後窗内短暫地亮起暖光,之後是長久地黑寂。

直到黑洞洞的窗口變成白色,他才覺一夜竟就這樣過去,天已經亮了。

天竟然已經亮了。

窗還緊緊閉着。

鐘易川面色發白,眼中空無一物,那種感覺又回來了。

他的心被什麼東西揪着吊起來,心跳緊一陣緩一陣,甚至覺得難以呼吸,空氣都繞開他的鼻子,整個世界全部失去顔色,他快要被孤寂淹沒。

公雞已經打了幾陣鳴,遠處官街鼓的動靜也傳來。

又是一會兒,院子裡開始有人活動,丫鬟進入蘇蓉的閣樓裡。

鐘易川聽見腳步聲往這邊走來,走到窗戶前。

他已悄無聲息地隐匿如枝葉中,樹葉間留出一雙眼睛。

推開窗戶的不是蘇蓉,是侍候她晨起的丫鬟。

小丫鬟将一聯排的窗戶一扇扇推開,鐘易川每一次看過去都不是蘇蓉。

别人,别人還是别人。

扭曲的情緒洩閘而出,他的惱怒在最後一扇窗的打開瞬間達到頂點,生出把所有人都捅死,把蘇蓉擄走的沖動。

手已經搭上腰間的長劍,屋裡忽傳來一個聲音。

“嗯,昨夜沒睡好。”

窗戶的角落裡看見帳帷裡一點蘇蓉的影子:“眼睛很腫嗎?”

他的耳力很好,窗内的話一字不落地聽進耳朵裡,躁郁的心頃刻間被撫平。

不行。

理智回籠,紊亂地心跳緩緩平穩下來。

鐘易川的手離開劍柄,垂在身側。

他要蘇蓉好好的回到他身邊。

蓉兒隻是有些生氣,隻要他哄好了,他們會回到從前。

窗戶外老槐樹的枝頭忽然晃了一下,樹葉簌簌響動。

“好大一隻鳥。”窗内人看去,隻見樹葉搖動。

鐘易川回到自己的小院裡,他仍獨居在此,鐘萬漉死後廣欣給他重新安置了庭院,他沒有去。

院内擺設依舊,老舊難以打開的門窗反而更讓他有安全感。

門推開,他看見桌上已經涼透的飯菜。

鐘易川麻木的臉上瞬時顯出厭煩。

此時身後響起腳步聲,回頭看去,鐘易川生母廣欣站在院門口。

她一身素缟,古典畫兒一樣素淨的臉上沒有表情,倚着月洞站着,眼睛如望遠山。

鐘易川隻當沒瞧見她,進去收拾了衣物,從她身邊擦着出去。

“到哪兒去?”直到此時,廣欣才開口。

音調音量也如白水煮菜一樣淡。

鐘易川腳步一頓,也僅是一頓。

身後又是一句:“清粥已經熬上了,吃了再走,你的肚子不能餓着。”

這是他小時候餓出的毛病。

鐘易川終于為她停住,身子依舊朝外,扭頭分了一點餘光:“我要搬出去。”

廣欣張嘴要說話,人卻是已經不見了。

……

月黑風高,一個影子踩着院牆,又踏上柿子樹的枝幹,翻入二樓的遊廊,輕車熟路的推開門,點上油燈,暖光照在鐘易川濺了血的臉上。

他蓋上火折子,掏出袖中的紙張,紙張上也染了血。

他展開,好在上面的字迹依舊清晰。

鐘易川的眼睛落在‘蘇敬憲’三字上,将紙放在一邊,褪去身上的夜行服。

已入盛夏,衣衫單薄,血染透了衣衫就沾在身上,黑色的也看不出什麼,更分不清旁人的血還是自己的。

剝衣服時扯着疼了,他才能分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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