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雙雙亡故後,周向燭在伯父家讨生活,見過父母情瑟和鳴的她在孤苦無依時更渴求美滿的家庭。并非是她挑剔,隻是舅母為她擇的夫婿空有錢權,要麼是高齡重臣,要麼是纨绔公子,嫁去隻會更難過,更不提琴瑟和鳴。
她決心自己找夫婿,既求不到琴瑟和鳴,圖權圖财,那就找能為自己所用。
但她晚了一步,沈穆庭被蘇卿牽着走。
她棋差一招,就滿盤皆輸。
如今蘇卿要她母子性命,她隻能當砧闆上的魚肉。
蘇卿從宮娥手裡接過參湯,舀了一勺放嘴邊輕輕吹,送到周向燭嘴邊,湊到她面前小聲說:“加油,不要怕。”
她的眼睛又透又亮,讓人想到瓦藍瓦藍的天空,澄澈一望無際的大海,還有涼爽的風。孩子氣的一聲嘟哝,周向燭就在她臉上看見了稚嫩。
周向燭結結實實的呆了一瞬,驚覺自己忘了蘇卿其實隻有十八歲。
她尚未回過神,去分辨這是僞裝還是真切的善意,陣痛傳來,她空着的手下意識去抓住什麼。
“看着我。”
蘇卿緊握住她的手,手裡的參湯被宮娥接走,面上的溫情帶着更多的嚴肅,她誇張的鼓起腮幫子。
“吐氣——吸氣——”
為了繁育子嗣,周向燭最隐私的地方被展覽,沒有那一層薄薄的衣料,她作為人的自尊似乎也被剝離,但陣痛到來時所有的羞恥都被丢到一邊去。
煎熬了像幾輩子那麼長,周向燭的脊柱活像被壓斷,肚子或者是小腹或者是其他什麼地方,那些疼痛已經讓她難以分辨到底是哪裡在疼,她渾身的筋骨被揉成一團、擠壓、再揉成一團,有什麼東西在往外拽着她的骨頭與筋肉往外拉扯。
周向燭疼得想死,什麼都不要了,隻要讓這一切終止就行。
蘇卿一把抓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吐氣——吸氣——”
周向燭已經無法思考,疼痛讓她考慮不了太多,蘇卿說什麼就做什麼。
蘇卿說:“你很棒,孩子馬上就要出來了。”
她就松了口氣。
蘇卿說:“休息一會。”
她就全身心的放松,腦袋與眼裡都是空茫茫一片。
蘇卿說:“用力。”
她就咬住下唇,用上全身所有的力氣。
但肚子裡的拉扯擠壓這她的東西還在。
周向燭憤怒,怨恨,她眼睛漲得要鼓出來:“你诓我……殺了我吧,殺了我……我不生了。”
她哭了,眼淚與鼻涕一塊流,說話上氣不接下氣,她覺得自己沒有顧忌了,她恨所有人,包括她的父親母親。
為什麼不帶她走?
“我不生了……”
蘇卿始終陪着她,靠在她的臉旁,一隻手不停的撫弄着她的額頭:“馬上就要結束了,别怕,你很勇敢,非常厲害,你馬上就要當娘親,孩子馬上就要出來了。”
這些話不知是那一句話給她勇氣,或許哪句話都不是,是身邊始終有一個人。
周向燭被疼痛折磨,無能的挫敗,她的理智已經混沌得與下身般一塌糊塗,懶得去分辨身邊的是誰,是什麼身份,有什麼目的。
她隻想把孩子生出來。
渾身忽然一輕,她錯覺自己要飄起來,然後聽見嘹亮的啼哭,一切紛雜的痛苦盡數消失不見。
周向燭扭頭看去,一隻皺巴巴紅彤彤的小人從視線裡閃過,然後聚焦在最近的那張面孔上。
蘇卿臉上是真切的笑。她額頭上出了汗,有幾根發絲粘在上面,兩腮在高高揚起笑裡泛着朝霞的顔色,她的眼睛依舊那麼明亮:“恭喜你,你當娘親了。”
周向燭終于想起她一直握住的手是誰的手,急忙松開,感覺到指甲從深陷這的肉裡拔出的觸覺。她茫然地看去,被她捏着的那隻手被捏得發紅,手背上有幾個深深的掐痕,有兩個還見了血。
她這時才感覺到慌張,擡眼卻看見蘇卿海一般包容遼闊的眼,那裡面有欣慰、有如釋重負、有愉快,獨獨沒有周向燭以為的怨恨或是其他。
她忽然想到什麼,驚慌失措的要從床上滑下來下跪。
蘇卿摁住她;“你要什麼?我給你拿。”
周向燭哀求:“求皇後不要帶走我的孩子,不……求娘娘讓我能去看看他就行。”
蘇卿啞然,将自己的手從她手裡抽出來:“我不要你的孩子。”
她站起來,低着頭對周向燭說:“好好休息吧,沒人會傷害你們。”
這簡直不可思議。
轉身蘇卿又對屋中其他人說了什麼,她說的話似乎變成了天書,周向燭緊盯她的背影,忽想起上次二人見面後,蘇卿消失在光裡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