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前最後看一眼這扇窗,它依舊緊閉着,自上次夜會後,這扇窗再沒打開過,輕快起來的心裡閃過一絲陰霾。
但很快被他忽略掉了。
想到以後會發生的事,他的心情再次飄揚起來起來。
這一切都是暫時的。
待公主府遭遇劫難,自己再出手相助,屆時蓉兒會重新接納他。
鐘易川的唇邊勾起孩子般純真的笑,充滿眷戀地再看一眼那扇窗,依依不舍地離開。
丫鬟推開一扇扇窗,清早和煦的陽光随着她的腳步跳進房内。
窗外,古槐盤虬卧龍的枝幹彎曲着延展向上,油綠的小圓葉子在秋日高陽裡曬成槐黃色,就像是綠色變老了。
蘇蓉前些日子向皇後求見,昨日裡召她入宮的懿旨才下來。
她坐在妝奁前,半閉着眼睛由丫鬟給她梳頭。
她似沒睡醒,屋裡的小丫頭們也不出聲,都是輕悄悄的動作,唯恐吵醒了她似的。
“姑娘。”小丫鬟将胭脂扣子送到她面前,聲音還不如掀開瓷蓋時的動靜大。
蘇蓉無可避免地想念起小酒,她若在,屋子裡也不會冷冷清清的。
在腮上唇上抹了些,蘇蓉走出院門往西側門去,半途上遇上剛下朝的蘇敬憲與大哥蘇崇陽二人。
遠遠就聽見蘇崇陽正壓着火氣說什麼。
蘇蓉刻意放緩了腳步,凝神聽去。
瞧大哥哥的模樣是氣得不輕,但還是壓着聲音與父親說着話。
因隔了些距離,蘇蓉隻聽隻言片語的“太後”、“求父親收手”、“牽連家族”等話。
蘇敬憲無所顧忌,音量與平日裡說話一般:“長公主對太後有提攜之恩,是你多慮了,定是你在的那檢察院又彈劾了張思睿或是旁的人,惹得太後不高興了,才單叫你過去說話。”
他笑着用食指點點蘇崇陽:“這是在殺你的威風,這就吓破膽了?”
“父親!”蘇崇陽也不由提高了音量,語氣更重“縱使有恩,今時非比往日,長公主往邙山後杳無音訊……”
他緩緩停下話,眼中滿是哀痛。半年過去,朝中對長公主的去向多有議論,什麼樣的傳言都有。
有說被新皇厭棄,也有說遭皇後報複,還有說已經死了。
不論如何,長公主的榮光不再,活着或死了,是再也不能回到京都城裡來。
蘇敬憲責他失言,睨眼看他,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那還有你四妹妹!休得胡言亂語!”
蘇卿如今屹然代替了太後的位置,朝堂上發号施令,各地遣兵派将盡在她一言中,從面上看她的威勢早超過太後。
皇帝也對她言聽計從。
蘇敬憲便是看見了這一層,頂風作案也有恃無恐。
卻沒看見更深層裡,昔日太後執政做事都是滴水不漏,片葉不沾。下面對了就是她的功,下面做錯了那就是下面的錯,好的是太後的功績,壞了事就是下面擔着。
現在皇後卻更像是個莽夫般橫沖直撞,确然取了許多成效,将檢察院立了起來,查巨商、判貪官,充盈了國庫,西域的軍饷也不成問題。
但斷人财路如殺人父母,她此番得罪了的人更如過江之鲫,更何況她這一切舉措并未觸及根本。
兵權仍在太後的妹夫杜家,太後與宰輔王社仍是堅不可摧的利益聯盟。
檢察院抓的不過是太後斷尾求生的一點甜頭,張子奕同杜、王二人在一日,帝後兩人的得勢就還是水月鏡花。
“父親你莫不是糊塗了!”蘇崇陽聽他稱蘇卿為‘你四妹妹’,驚地睜大了眼睛“蓉蓉年幼胡亂叫,父親莫失了分寸。”
蘇敬憲自知失言,幹咳一聲,正無話可說 ,擡眼看見蘇蓉從不遠處的遊廊上走過。
招手喊道:“蓉蓉,這是到那裡去?”
這話問的奇怪,皇後召蘇蓉進宮的懿旨他不可能知道。
蘇蓉從遊廊上下來,款步走到父子二人面前,施施行禮,如實答:“皇後召我進宮說話。”
蘇敬憲撫着颌下長髯:“聽聞宮中的周昭儀誕下龍子,想是皇後找你進宮說些體己話。”
蘇蓉擡眼看她爹一眼,正疑惑他是怎麼得出這個結論的,又聽蘇敬憲說:“正巧我前些日子聽聞城裡有為聖手精通此道,已将人請到府中,你今日進宮,正好一塊帶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