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隻留了一人上藥。
蘇卿與沈穆庭等人出到門外,大理寺丞李直還在門口跪着,趕來的還有其他官員,見兩人出來紛紛彎腰行禮。
蘇卿不願開口,沈穆庭肅聲說:“除獄中五人外,轄管人等按失察罪論處。”
衆人扣頭稱:“是。”
沈穆庭一點跟前把頭跪到泥地裡的李直:“何以用如此酷刑?”
李直埋着頭,并不知問的是誰,但等片刻無人回答,才喏喏說:“仵作今早看了河堤谒者的屍首,觀其屍首,猜測河堤谒者萬大人昨夜并未飲酒。故而微臣查問了昨夜同萬大人一塊宴飲的大人,卻查萬大人死前并未飲酒。”
“仵作還禀,在萬大人手腕小腿有幾處壓痕,為青紫色,是生前被重壓後留下的痕迹。故而可以确定,河堤谒者萬大人在死前是被數人摁住,才将金簪紮進脖中,緻使血沫堵住口鼻而死。微臣懷疑歌姬水仙還有同謀,故而一大早便來審訊。”
此話說完,大理寺丞李直又補一句:“此話句句屬實,臣不敢欺瞞聖上!”
蘇卿等他說完,問他:“昨夜跟河堤谒者去吃花酒的有哪幾個?”
李直早在腹中打了許多草稿,沒料她問的是這個,正中靶心。不論是查他的話孰真孰假,還是審河堤谒者遇害真相,或是更深的,查這些人的黨派,借此攪動朝局……
他打了個激靈,皇後能的掌控朝局,果然不能小觑。
李直将人名一一上報,蘇卿讓人記下,先說:“此案移交刑部查問,大理寺有協私辦案的嫌疑,尤其是你——你叫什麼?”
“李直。”
蘇卿下令:“此案了結前,大理丞李直在家候旨,不許見任何人,也不許出門。歌姬水仙是重要人證,暫時養在李大人府上,太醫院協同照顧,若有任何意外,李大人全權負責。”
李直面色不變,扣頭謝恩:“感陛下、皇後寬仁,罪臣李直領旨。”
蘇卿觀其神色,看不出什麼端倪,便放軟了态度:“起來吧。”
李直再叩謝,從地上站起來,膝蓋上沾了兩團污迹,但外層的衣袍一放便遮住了,什麼髒東西都被遮住。
蘇卿的目光在他腿上停留片刻,看他低恭順垂着的腦袋:“本宮也并非要責怪你,隻是此事也确實蹊跷,待查明後,自會還你一個清白。”
前後态度截然不同,這個籍籍無名的六品小官理所當然的誠惶誠恐,連連作揖稱是、感恩等話。
但蘇卿總覺他不對勁。
此人看着愚直,問什麼都說,卻将自己摘個幹淨,扮豬吃老虎,十分老練圓滑。
他若真是清白無辜之人,大理寺裡人員衆多,何以讓他來審,定是與滅口河堤谒者的真兇有所幹系。所謂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蘇卿恐走後水仙遭人暗害,将水仙安置在他府上也是有這層安排。
術業有專攻。
這些日子裡浸淫皇權中,蘇卿對于自己的定位已十分清晰,她要做的是決策任務,将合适的人放到合适的地方,而非事事都親力親為,否則就算她有三頭六臂也忙活不來。
沈穆庭雖然隻在與蘇卿結成同盟後才真正掌握實權,但自小耳濡目染的要比她全面多,也對兆國的官僚體系也更了解。
蘇卿指出大方向,他補充完善,兩人的合作也算默契愉快。
自刑部出來,兩人同乘銮駕回宮,銮鈴在四角晃動,軟簾将四周圍住,外面能看見裡面的人影,卻看不見容貌。
沈穆庭挪動着離蘇卿近了,歪着身子要靠上來,被蘇卿扭頭看了一眼,又坐回去。
蘇卿被他坑沒了夢裡香,間接害死郭典後,發覺他雖看似軟弱無能,實則卻是埋在海沙裡的毒蟲,自私自利,與張子奕唯一的區别就是心沒她的黑。
自那以後蘇卿隻把他當需要提防創業夥伴,兩人之間隻有純粹的利益,再無其他。
沈穆庭任何情意綿綿,在她看來都是僞裝的手段,不過是怕她倒戈向張子奕的美男計。
除了在外人面前,兩人需要經營出情瑟和鳴的恩愛假象,蘇卿在内從不給他好臉色看。
好容易找到個獨處的空間,沈穆庭想與她甜蜜溫存一二,卻被她瞪了回去。
隻當是大理寺一事惹她不快。
柔聲勸說:“日後這樣髒污之事交給信得過的去做,回來再說與你聽并無相差,也不必受這番勞累。”
蘇卿冷笑:“如腳跟前的事我都不親眼去看,與紙上談兵有什麼區别。”
說到此,想到那些身居高位吸着民脂民膏,還說出“何不食肉糜”的人。
她不免厭惡:“統治者若連百姓受難都看不得,還做什麼統治者。”
這話說得直白又尖酸,将沈穆庭堵得說不出話。
蘇卿閉目養神,身子随着馬車輕輕搖晃着。
近些日子要操心的事太多,她的睡眠質量直線下滑,坐在馬車裡搖搖晃晃,大腦暫時放空,濃厚的睡意蒙住大腦。
縱使這般,她并未睡熟,處于半睡半醒之中,從外面看,人還筆直地端坐着,略低着頭。
随着馬車緩緩停住,蘇卿的眼睛也慢慢睜開。
“我并非看不得,”隻等這時沈穆庭才緩緩開口“我怕你見了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