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朝恩跪在地上,等歪在塌上的張子奕發話。
好一會兒,估摸那張布帛正反兩面都被看了幾遍。
張子奕眼裡沒什麼溫度,語氣無甚波瀾:“是皇帝讓你送來的?”
“是。”
“哼。”東西被擲在他面前,夏朝恩趴在地上扣頭。
張子奕動了怒:“告訴皇帝,哀家看過了。”
夏朝恩撿起布帛,起身要走,王勉巴巴看太後一眼。
張子奕雖在氣頭上,卻知道夏朝恩是從她宮裡撥出去,按在皇帝身邊的眼線。
這些日子皇帝那邊的火越燒越盛,少不得緊緊這根線。
“讓王勉送送你。”張子奕刻意放緩聲音,可心裡憋着股火氣,話說出來怪聲怪氣,意有所指。
王勉送人再回來,笑出的褶子更深幾分,彎腰在張子奕的耳邊說:“娘娘放心,皇後沒動小皇子的心思,聽那小子說,皇帝皇後近來鬧了脾氣,娘娘不妨送些個姑娘去?”
張子奕撐着腦袋,閉着眼,一腦門子的火氣:“他說送就送?”
“娘娘放心,”王勉腆着笑臉湊到張子奕膝前給她捶腿“那小子被老奴捏得死死的。”
說着後半句,他上下門牙咬在一起,臉上的肉緊着發顫,像是真在咬什麼。
“随你辦去,”張子奕掀開半片眼簾,斜看他一眼“李直那邊如何了?”
見她問此事,王勉不敢再嬉皮笑臉:“李直是王大人一手提拔起來,就算是拼了他那條命,他也不敢漏出王大人,娘娘不必擔心。”
“狗東西,說的輕巧。”張子奕從塌上坐起來,兩腿收起來時往王勉身上帶了一下,把人帶到地上坐着。
她尤不解氣,又往他身上連踢幾腳:“你們這些個不管有把沒把,都是些禍害東西!”
王勉老龜般跪趴在地上,哎呦叫喚,換氣兒時還要唱聲喊:“娘娘踢的好,娘娘踢的漂亮。”
“滾一邊兒去。”張子奕最後一腳才帶了些勁兒,把王勉踢歪了去。
王勉沒如何,倒是把她累的夠嗆。
張子奕翹着手指,一根水蔥指自頭發下的縫隙裡穿過,将溜下來的一縷頭發絲别到耳後去,也緩緩喘勻了氣。
“前日才收到子雲從西域寄來的家書,杜策不成了。”
此話說出,王勉都不顧得演戲,呆呆看着張子奕。
張子奕很冷靜:“就算僥幸活下來也不能領兵打仗,杜家軍日後都是杜景河說了算。”
張子奕能在朝堂上的腰杆硬挺,全仗着她一手扶持起來的杜家軍。
昔日杜策不過是個小小城門看守,是張子奕慧眼識珠,求皇帝賜婚,将自己的妹妹指給他。二人有了裙帶關系,張子奕一心扶持他,杜策才漸漸重振了杜家軍雄風。
王勉觑着太後的臉色,實在看不出什麼:“那……”
張子奕換了隻胳膊,重新歪回塌上,平靜道:“皇後是片刻都留不得了。”
“還有,”王勉的震驚中,太後曼聲說“傳哀家的懿旨,叫杜家那小子回京。哀家要好好瞧瞧,這杜家軍的新頭頭是個什麼想法。”
王社還是被捅了出來。
河堤谒者的案子查到第三天,收到禮部尚書楊志和及水仙的指認,殺害河堤谒者的乃尚書令王社之子,王高潔。
主審此案的刑部官員帶兵前去王府内提人,卻府内豢養的府兵與刑部官兵打了起來。
原本是提審嫌犯,轉瞬成了抗旨謀逆,王社的小兒子王高潔被打了一頓後,押解到刑部提審。
經過幾天的發酵,此事最終鬧上朝堂。
“尚書府一再攪擾我等辦案,求陛下皇後明鑒。”刑部尚書董涵跪在堂下,列出一堆諸如賄賂辦案官員小卒、請乞丐在刑部府衙前罵街等等,威脅刑部放出王高傑的手段。
沈穆庭愉快的心情難以遮掩:“是這麼嗎?王太師。”
另一邊站着的王社臉都綠了,從人群裡站出來,彎腰作揖:“董大人所說之事,臣一概不知!”
铿锵有力的一句話甩出來,說話人氣勢足了許多:“臣倒要問問董大人,前日到我府中,無故打殺我家奴仆十數人,是為何故?!”
沈穆庭挑挑眉,甩了趿在腳底的鞋,一腳踩在塌上,胳膊搭在上面,擺開架勢看戲。
董涵一怔:“我刑部提人,你家奴仆不分青紅皂白撲打,何來無故?”
王社冷臉哼道:“分明是你刑部恃勢淩人,如今倒冤枉我家奴仆。”
刑部尚書活像生吞一隻整雞蛋,被咽得說不出話。
蘇卿想到菜市場上争辯的攤販子,心中冷笑。
刑部為此案下了功夫,歌舞坊已被查封,涉案人員都被查問了個遍,多人證詞可證明王高傑擺酒宴的目的就是要威脅河堤谒者管住嘴。
宴席上二人争吵,王高傑還曾撂下話說要他的性命,次日便發現河堤谒者的屍體。
“王大人此言,是說隻要自己覺得自己清白,刑部提人審案時就可以打鬥反抗?”刑部尚書正被逼的無話可說,高台上皇帝忽悠悠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