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發展就如沈穆庭所說。
王高傑殺害河堤谒者萬大人的消息一經傳出,加上禮部尚書楊志和帶頭叛逃,朝堂上一時暗流湧動,以王社為首的太後一黨人心惶惶,彼此猜忌。
沈穆庭趁此追查今年三月裡嶺南急汛一事,短短兩個月的時間,嶺南汛災的真相就被抖了出來,私吞财款,河堤工粗劣築,河水一滿就被沖稀爛。
嶺南一道牽連甚廣,就連嶺南節度使也被皇帝下旨訓斥,罰俸半年聊補災區。
分管越陵、曹安兩縣的河堤谒者被枭首,兩縣縣官罷黜官身,在隆冬大雪裡被押解回京候審。
就等朝堂問審,絆倒王社。
門簾被掀開,冷風撲朔朔刮進來。
蘇卿聽見外間動靜,将手裡道具匕首藏到坐墊下面,迅速捧起面前的書。
沈穆庭進來,隻看她懶懶地翻着書。
他将手裡的紅梅遞到她面前,蘇卿低着頭,就像沒看見他這麼大個人。
随着他進來,外間站着的宮娥也都進來侍候。
一宮婢見皇帝舉着捧花幹杵着:“奴婢替娘娘把花插起來。”
沈穆庭陰着臉看來,宮婢一哆嗦,直接跪地上:“奴婢該死。”
“都出去。”蘇卿這才放下手裡的書。
沈穆庭的表情瞬間陰轉晴,親自拿了瓶子将梅花插好:“在看什麼呢?”
忙活一陣,順勢貼着蘇卿坐下,從後面圍抱住蘇卿,握着她的手翻動書頁。
“王祯農書?看這做什麼?”
蘇卿擡肘推開他:“看怎麼用鐵耙殺人。”
若不知墊子底下壓着東西,蘇卿早起身躲開他。
沈穆庭卻把她的無動于衷當作默認,手越發不規矩,臉在她頸窩裡蹭:“皇後若是想,書頁也可以殺人。将紙浸濕,一張張放在……”
“有病出去發。”蘇卿扭身冷眼瞪他。
說着這樣的話,手已經塞到衣服下面。
太後黨節節敗退,為拉攏人心,明裡服期内不能納妾,暗裡卻收了許多女官進來,不說沈穆庭跟前,就連蘇卿宮裡太後也送來許多宮娥。
蘇卿有意忽略沈穆庭,這樣的消息還是傳到了她耳朵裡,今天不是這個爬上龍床,就是那個侍候沐浴。
煩不勝煩。
沈穆庭眼睛一亮:“皇後不高興?”
蘇卿挪了一下,翻着書說:“你要是沒事,就出去。”
眼中的亮光被撲滅,雙目死灰一樣點在眼珠子裡,他臉上的表情扭曲了下,被他壓下去,笑得乖巧:“皇後不聞朝政,許是不知,莽縣的鐵礦塌了,聽聞蘇縣令也在裡面。”
蘇卿捏着書頁的指尖捏得青白,面若寒霜地扭過頭,她什麼也沒說,帶着一股寒意看着沈穆庭。
沈穆庭心底漏跳一拍。
又是那種感覺,渾身浸涼的一瞬後,血液轉瞬如滾水般沸騰。
心髒被刀尖抵着,渾身的血肉卻在燃燒。
這種又恐又驚,又欣喜若狂的感覺,如同性命被一瞬間點燃。
沈穆庭的嘴角微微抽搐:“皇後不必擔心,朕已着人搶救。”
他分辨不出自己是要笑還是要露出悲傷的表情,眉毛痛苦的擰着,嘴角似笑非笑。
蘇卿看向他的眼神極其冰冷,眼若寒芒:“影響手铳的生産了嗎?”
“什麼?”沈穆庭的表情瞬間空白,呆滞地看着蘇卿。
蘇卿并不擔心,鐘易川悄悄向她洩密後,她就給蘇崇函傳去消息。
希望他能警覺,不在礦洞裡。
“二哥哥怎麼了?”蘇蓉從門外撞進來,口中氣呼呼冒着白煙,門内守着的婢女過來替她撣雪,又有人送來手爐。
她一聽傳喚的消息,隻一件薄馬甲穿着就跑了出來。
蘇敬憲黑着臉坐在塌上,蘇崇陽手中捏着一封信紙坐在另一邊,塌旁的椅子上坐着鄒映蓮,都是一色的哀悼臉。
蘇蓉從幾人臉上掃過,見無人答話,幹脆自己奪了蘇崇陽手裡的信,展開一看就見‘山體塌方,縣令蘇崇函下落不明’。
腳下一軟,蘇蓉一口氣險些沒喘過來。
鄒映蓮看她嘴唇發白,拉着呆木的蘇蓉坐下:“先别急,陛下已着附近的軍隊趕去挖山石,二弟吉人自有天相,出不了大事。”
房中一時無人說話。
蘇蓉想起最後見蘇崇函時,兩人鬧得不歡而散,她還說那樣的話,心中揪痛着懊悔不已。
任由大嫂牽扯擺弄。
“都是我的報應。”蘇敬憲忽說了這麼一句。
蘇崇陽緊崩着臉,下巴拉成一條直線,瞪着自己握着的拳頭。
蘇蓉的心一陣陣抽痛,兩手發軟,好一會兒才擡頭看向她爹蘇敬憲。
大腦遲鈍着想起,檢察院上本将她爹參了,列了十數條罪。
皇帝拿着折子,在百人大朝上質問他時,蘇敬憲才知檢察院參了自己。
蘇崇陽就在檢察院裡擔任副使一職。
“兒子無能,女兒去學做生意。”蘇敬憲哀怨“我這個當爹的無能,該遭的報應!”
蘇蓉看向蘇崇陽,大哥仍一臉嚴肅,坐得闆正:“是兒子的錯。”
蘇蓉因跟着一群鹽商學生意經,被蘇敬憲痛罵幾番,已經皮實,全當耳旁風。
他不讓做,蘇蓉就翻牆出門。
大哥無法适應,父親的認可對于他來說顯然很重要。
蘇敬憲睥睨着眼,冷哼:“堂堂一個副使……罷了!都出去,我自己靜靜!”
一幹小輩臊眉搭眼地出去。
出門見門口候着一個外門的小厮,蘇崇陽瞥見此人,站在門口聽他進去後蘇敬憲訓斥:“都這個光景,還舉薦個什麼!滾!”
小厮逃出來,撞見外面一群主子,手忙腳亂哈腰點頭地問好,兔子一般跑了。
裡面又傳來摔杯子的動靜,蘇崇陽見如此,才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