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今日帶你出府定是要你去殺了那人的。”
語氣裡滿是肯定,加上語速不快不慢,聽者很容易信服放松。
春華便漸漸卸了了緊扣的力。
感受到對面的變化,青君趁熱打鐵。
“而既然都敢殺人了,那一個和多個又有什麼區别?
“那知道她這麼多事的你和我,又會有什麼下場?”
“她也定是不會放過我們的。
“所以,姑姑,我們現在是一條船上的人了。”
春華徹底垂下手。
而後沉默片刻,她猛地蹲下,抱住腦袋,崩潰哭訴。
“那個女人就是個瘋子!”
從她的嗚咽中,宋青君大概得知了今天發生的事。
甯夫人邀請陸郎去了酒樓。
一開始,氣氛和諧,兩人相談甚歡。
可笑着笑着,陸郎嘴角竟緩緩滲出鮮血。
接着,因震驚而瞪圓的雙眼裡倒映出一張肆意嘲諷的笑臉。
甯夫人微微湊前,伸手輕柔地撫上那人僵硬的臉。
她笑容輕松,仿佛對面嘴邊溢出的不是鮮血,而是讓人愉悅的豔麗胭脂。
“誰讓你這麼蠢呢,居然還敢回來找我。而且……”
輕笑一聲,甯夫人又退回,随意地一撇眼。
“你動腦子想想,我要是真想偷情,怎會輕易讓人發現?”
見那充滿血絲的紅眼正帶着恨意死死盯着自己,她毫不在意。
甯夫人繼續輕飄飄說道。
“真可惜,本想饒你一命的。”
陸郎想起身掐死對面的人。
但他身體裡的力氣瘋狂流失,如今就連掙紮着起身都做不到。
最終,他隻能狠狠又不甘地瞪着前方,死不瞑目。
春華定在一旁,早已震驚到無法言語。
可誰知,甯夫人讓她将屍體搬入馬車,然後還命她駕着車駛向城外。
到了一處空曠之地,甯夫人随意地指了指角落裡的包裹。
她打開,入目便是幾把刀和一件蔽膝。
春華呆愣愣地擡頭。
甯夫人見對面那傻樣,不耐皺眉。
“嗯?日子久了,都忘記怎麼殺豬剔骨了?”
靈魂像是逃離了軀殼。
身體僵硬地重複一個動作,而靈魂則飄在上空,什麼都想不到、感覺不到。
春華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做的。
她隻知道,回神時,自己全身濺滿血迹,車廂的四面也染成了一片通紅。
最後,血腥肮髒之物都被一把火燒得幹幹淨淨。
兩人将灰燼裝入陶罐,趁着夜色回了府……
聽春華說完,宋青君頭一次這般慶幸自己看不見。
因完全想象不出畫面,她神色不改。
春華在一旁一直哭。
害怕被人察覺,宋青君便輕聲制止。
“姑姑,你别哭了。”
“除、除了哭,你說我能怎麼辦?”
春華伸手抹了抹眼淚。
她沒好氣地說着,内心隻覺得絕望。
腥紅黏膩觸感似乎仍停身上,如跗骨之蛆,除非死,否則永遠無法擺脫。
但她不想死!
人在驚懼之下本就無法思考。
而見宋青君又如此鎮定,她像是抓住了最後的救命稻草。
春華猛地攥住對面人的肩膀,語氣急切。
“我該怎麼辦!”
“……你知不知道她把毒藥藏哪了?”
“不、不知道。”
聞言,宋青君不禁皺眉,陷入沉思。
片刻後,察覺春華越來越躁動不安,她隻得無奈開口。
“算了,你先順勢而為,就是裝作被吓病倒了,什麼都沒察覺。”
“然、然後呢?”
“然後什麼東西都别吃,我來想辦法。”
春華連忙點頭。
但接着,她又捏住宋青君的皮,威脅。
“你可别搞什麼花樣,不然,小心我擰你!”
青君垂眸,輕聲說着。
“當然不會了,姑姑,我說了,我們現在是一條船上的人了。”
……
這段記憶在宋青君昏迷的時間裡不斷地重現腦中。
縱使過了十年,變換的聲音,顫抖的聲線還曆曆在耳,仿佛就發生于昨天。
昏了兩日,她醒來已是十四了。
明日便是十五,但上個月的團圓之景應是再也不會出現了。
現在,除了東苑的宋汲老爺尚未回來,不知是死是活,其餘圍在桌上的人大多都遭遇了不測。
南苑的姨娘庶子們早已死的死、亡的亡。
北苑的二小姐則突然昏迷,數日不醒。
尚且健康的夫人和小嫡子也在今天早上匆匆離去。
将和離書放入書房後,江夫人去了書院。
誰也不知她和宋嘉行說了什麼。
反正一同回來後兩人就馬上收拾收拾好東西,離開了宋府。
想必是不會回來了。
一時間,樹倒猢狲散,宋府亂成一鍋粥。
“仆人們都惶恐不安地準備卷鋪蓋走人了。
“外面更是漫天流言,說這宋府是招了什麼不得了的惡鬼了……”
宋青君醒來便聽到這些消息。
她輕微點頭,神色呆呆的。
“我想出去吹吹風。”
宋書禹面露猶豫。
“可現在天黑了,會受涼的。”
“沒關系的。”
見面前人執意如此,他最終也還是點頭應了。
“……那好吧,我多拿些衣服來。”
一人一鬼坐進亭子。
四周蕭條又寂靜,隻有風孜孜不倦地與涼意共舞,拂過青君的臉頰。
雖說身體很累,但她現在精神清醒。
良久後,她長舒一口氣,開口。
“之前我一直擔驚受怕,怕我的秘密會洩露。但現在來看……”
“已經沒有必要了。”
青君轉向宋書禹。
“或許,離開這,才是最好的選擇。”
接着,她說出了自己的身世。
“……然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