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傳來清潔工推車的轱辘聲，路炤塵抓起檔案，“去天台吧？”上到頂樓，鐵門推開，她扶住冰涼的欄杆，看到身側秋瑾深的大衣下擺在風中微微揚起。

秋瑾深将檔案放在消防箱上，“當年被注射神經強化劑的實驗體，成年後自殺率92%。”

身後的鐵門發出及其細微的吱呀聲，卻都被風吞了下去。

路炤塵：“她早就成年了，三年前掃黃行動，這丫頭被割了十二刀都沒吭聲，但現在這可能是人體基因幹預的後果？”

“什麼……”

葉晚在她們身後十米外僵在原地，手裡裡的手機摔在地上，屏幕還閃爍着貨輪H201的3D建模截圖。

她的視線掠過檔案封皮，瞳孔驟然緊縮，“這是什麼？我的……體檢報告？”

她彎腰時發梢垂在“葉英宛”的掃描件上，指尖剛觸到“實驗組*号”的紅戳，突然抓起整疊文件，瘋狂撕扯。碎紙被她瘋狂塞進衛衣口袋，她開始不住的扣着自己左手的虎口，指甲劃出帶血的刮痕。

路炤塵一把鉗住她手腕，卻發現她的手腕冰的吓人，秋瑾深上前來半抱着按住她。

“你們早知道了？”

葉晚突然笑出聲，染血的碎屑從指縫飄向地上，“我黑進系統查身世，那些404頁面是你們的手筆？”

她露出脖子後方的印記，“我沒有多少關于我在去庇護所前的記憶，但小孩不都不記得嗎，但我總記得有人給我烙了這個的模糊畫面。”

路炤塵扶過少女顫抖的下颌，迫使對方直視自己，“你是葉晚。”

百米外的大屏正投放着粉絲給喜歡的藝人的生日祝福，彩色的光照亮天台上三人腳下交錯的影子。

葉晚怔怔望着口袋裡的碎紙，聽到秋瑾深的聲音：“曾經庇護所裡那些女孩，有兩個是你曾經要好的玩伴，但她們是陳夜隐的眼線。”

她将檔案複印件遞到葉晚面前，“但過去兩個月，你篡改了她們八次行蹤報告。”

葉晚踉跄退到邊緣，背後的LED大屏輪播到了陳夜隐的訪談，企業家胸前的明桐花胸針與她口袋裡的碎紙遙相輝映。

路炤塵走過去，伸收往秋瑾深口袋裡掏出一個創可貼放到葉晚流血的手上，“今天晚上想清楚，是繼續當我的人，還是回實驗室當小白鼠？”

葉晚愣看着隊長，嘴唇不住地顫抖，她看見她身後的秋醫，沒有猶豫多久，緩緩道：“不要一個晚上。”

“路隊，我是葉晚。”

“我是你一手帶着的葉晚。”

“我是林醫救過來的葉晚。”

“我不是葉英宛。”

“我不認識她。”

五分鐘後，葉晚回到座椅上，葉指尖在鍵盤上敲出密集的脆響。趙可和小吳面面相觑對視了一眼，總覺得她從天台回來後怪怪的。

小吳将最後一塊硬盤接入數據恢複器，瞥了眼屏幕上跳動的進度條：“92%……這高管電腦加密層比郭庭的賬本還變态。”

忽然，顯示屏迸出一串亂碼。 “是自毀程序反噬！”

葉晚猛地扯開小吳的手，自己上去切斷電源，抽出硬盤對着燈光調整角度……金屬外殼内側貼着半張燒焦的貨輪圖紙，H201的編号下隐約有“第二次航程：特殊實驗體*12”的鋼筆字迹。

淩晨一點十二分，葉晚聽着小吳她們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在走廊盡頭。當整層樓隻剩下機房風扇的低吟，葉晚從外套内袋掏出一個皺巴巴的信封。

殘頁碎片鋪滿桌面時，打印機突然自動吐出張紙，是路炤塵半小時前輸入的指令，溫度未涼的《領養記錄補檔申請》。标題下，印着她剛拼接出的檔案照：六歲的葉晚穿着統一衣衫。

玻璃門映出晃動的影子，葉晚猛地轉身，正對上路炤塵倚着門框抛接車鑰匙。

她的衣服沾着夜露，黑色夾克上還沾着現場勘查的水漬。她踱到桌邊，将熱奶茶放在顫抖的她面前，指尖點住圖紙邊緣被茶漬掩蓋的标記：“陳夜隐的私人船隊徽章……你故意沒讓她們看見這個？”

顯示屏的光映得葉晚臉色慘黃。她攥緊殘頁上扭曲的“實驗體”字樣，那些被鎖在集裝箱裡的哭喊聲突然刺入耳膜。

路炤塵卻将青蘋果味糖塞進她發抖的手心：“刑偵隊新批了線人經費，你上個月的補買的設備賬單可以報銷。”

手機震動聲打斷葉晚的發呆，她低頭看到轉賬通知：金額精确到足夠買下最新的暗網破解器，備注欄寫着：“批的獎金，買糖别買咖啡”。

“路隊怎麼确定我沒被陳夜隐收買？”

“你會把贓款轉給被拐人的孩子當手術費？”路炤塵彈了下她挂在包上的護身符，那是沈輕曼編的平安結，“秋瑾深讓我轉告你，下周去給志願院的孩子上編程課。”

“還有，關于你的事情如果你想讓小趙她們知道的話就自己去說。”

“記住了，你是司院技術科組長葉晚。”

葉晚笑起來，眼淚卻砸在圖紙上。

她摸向抽屜深處的加密U盤，那裡存着秋瑾深姐姐卧底時期拍攝的貨輪照片，而後遞給了路炤塵，“路隊，這個給秋醫生，裡面是關于她姐姐之前卧底的照片，我最近爬到的。”

路炤塵拿下往口袋裡放：“好了這都幾點了，回去吧。”

葉晚把臉垂下來，聲音悶悶的：“數據還沒跑完……”

路炤塵：“撒謊的時候别揪衣角。“

路炤塵背看着她，走過去，伸手捏住葉晚後頸衣服，像拎貓崽似的把人提起來：“小孩子還在長身體，快回家去睡，這是命令。”

“我都二十六了。”

路炤塵轉身離開時，走廊的聲控燈随着她的腳步逐盞亮起，像一把劈開黑暗的刀。

她影子被拉得很長，最終融進門外濃稠的夜色裡。

大門外，秋瑾深的車停在樹附近，車窗降下一半，露出她側臉柔和的輪廓。

“走吧，送你回去。”

秋瑾深指尖敲着方向盤，車載香薰散着苦橙的氣息。後視鏡挂着的琉璃吊墜微微搖晃，折射出路炤塵泛青的眼睑。

副駕駛座上的人閉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陰影：“……去你家。”尾音裹着倦意，像是夢呓。

秋瑾深無奈搖搖頭，伸手替她調整座椅角度。指尖掠過路炤塵時頓了頓，她看到她的傷痕，像枚褪色的朱砂痣。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看過的關于路炤塵的行動報告，路炤塵為保護證人徒手接住砍刀，虎口縫了二針。

車子駛過跨江大橋時，路炤塵忽然開口：“葉晚那孩子……”

秋瑾深：“現在應該哭濕了三包紙巾。”

她望着後視鏡裡早就看不清的司院院大樓，路炤塵笑了一聲，道：“你當年見她的時候，她聽到你會資助她讀書時也這麼？”

路炤塵把夾克外套蒙在臉上，聲音隔着布料有些發悶：“不對，應該比這糟。”

她自問自答起來：“十五歲的學生攥着美工刀要跟人販子同歸于盡，指甲縫裡都是血。”

紅燈亮起的瞬間，外套突然滑落，她猝不及防對上秋瑾深的目光。秋瑾深傾身按下車門鎖。“咔嗒”聲驚飛了落在引擎蓋上的鳥。她淡淡地說：“你現在倒像是個好領導。”

路炤塵突然說道：“小陳之後會調到山區去那邊的司院。”

秋瑾深歪了一下腦袋：“這能和我說？”

路炤塵聳聳肩：“這個不違規。”

秋瑾深眯眼看了她一秒，而後認真道：“你為什麼不回自己家？”

陸炤然不回答，隻是看着她。秋瑾深目視前方，最後無奈的妥協了：“晚上你睡我房間吧，我去客廳睡。”

路炤塵濕漉漉地說：“為什麼……”

但秋瑾深的回答讓她無可辯駁：“路炤塵，我們很熟很熟嗎？熟到像好朋友一般一起睡在一張床上？”

“我感覺我好像多養了一隻貓，來這裡工作後。”

路炤塵看向窗外，撐着自己半邊臉小聲道：“好吧，六分熟，為什麼沒有客房哇，書房那麼寬明明可以放個床的。我睡客廳我睡客廳我錯了。”

六分熟？秋瑾深突然被氣笑了。

車載導航突然播報“距離目的地還有700米”，路炤塵猛地直起身，秋瑾深聞到她發間殘留的夜露味，混着消毒水的氣息，像團裹着冰碴的火。

但第二天一早，秋瑾深一睜眼在床上看到還是某人，正坐在床沿背對着她穿衣服。床上的貓還在擠着她睡覺。

算了，她沒有動作，重新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