貌宜嘔出一口血,脫力的軟下身,像似陷入自己的世界裡,控訴道:“蠶衣的初始,是野蠶自願作絲,為寒冷的人披上衣裳,不再挨凍。久了,人不再滿足于取暖,開始貪婪的飼養蠶,殺蠶取絲,織制更美麗的羅绮。”
“人啊,為了自己活得更輕松些,吃、穿皆是通過野蠻、殘酷的手段屠殺生靈所得。人和龛有何區别?而我殺了這些人,又何錯之有?”
曲皓堯跳出來,反駁:“大家别被她的苦情戲騙了!蠶從古至今都是因為人類的需要而得到更多的繁衍,它們應該感謝人類才對。”
貌宜呸了一口血,“你們這些人,真像愚蠢的養蠶人。辛辛苦苦養了那麼多的蠶、也殺了那麼多的蠶,可所有的勞動成果,不全都獻給了高高在上、身着羅绮的人。他們不勞而獲的剝削着養蠶人,而養蠶人永永遠遠,缺衣少食,真是可悲啊!”
曲皓堯不知道想到什麼,噤了聲,選手們也面面相窺。
柳鸷擰眉,淡淡的開口,“貌宜,你所訴的壓迫與不公在任何一個族群都會存在,包括龛,否則你為何會被封印在神龛裡?所以不必再挑撥離間了。你身為龛,殘殺人族,這是兩個族群間的鬥争。”
不論是族内或族群間的鬥争,自始至終都遵循着叢林法則的自然屬性。
物競天擇,适者生存。
“你自以為可以主宰一切,替蠶做主,皆是對的。你陷入了自己的執念,模糊了族群的界限,你野蠻的殺戮手段和殺蠶的人又有什麼區别?”
貌宜陰恻側的大笑,直勾勾的望向柳鸷,揚起唇,“小柳老師,你還是以前的樣子,還是那麼理智。”
“你、認識我?”柳鸷疑惑。
貌宜沒有回答,隻是苦笑着,笑急了嘔出大量的黑血,“小柳老師,我......給你留了禮物......你會喜歡的。”
貌宜撐起半邊身子,想要脫掉身上的紅羅绮,她邊咳邊喃喃道:“下一輩子......我再也不做養——”
貌宜無力的倒在地上,紅羅绮半脫半披着。
“她死了。”柏封棠已将鋸劍變為法扇,擦拭白玉扇骨上的黑血。
柳鸷看着貌宜的臉龐,一頭霧水,心裡卻有一種古怪的感覺。她想了想,伸手欲要将紅羅绮幫她脫下,了結她的夙願。
但貌宜的屍體瞬間化為骸骨,柳鸷的手僵住,瞳孔上的紅字突然在衆目睽睽下浮現,柳鸷連忙合上眼皮,垂下頭。
黑暗中,觀衆滿意值亮了,還是之前的「10%」。
“是金條!”有人大喊了一聲,柳鸷擡起眼縫,貌宜的骸骨上,顯現出十塊金條。
選手們眼冒金光,蜂擁而上,搶奪金條。
柳鸷手快,摸了兩條,想撤退到一旁,卻驟然被一道勁力逮住,拉出人群。
柏封棠像拎着一隻綿羊般,拎着柳鸷的後衣領,“跑什麼?”
柳鸷的手揮過眼前,紅字散去,解釋着:“怕被他們踩踏,想跑出來。”
“那剛剛為什麼亂跑?”
柳鸷明白他是指剛剛她繞道貌宜身後去的事。
柳鸷一臉無辜,“不是你示意我,用紅羅绮套貌宜嗎?”
柏封棠:“......”
他隻是想看下某人躲在哪裡,是否藏好了,沒料到某人抱着一件紅羅绮滿場子亂跑,還陰差陽錯找到了龛主的真身。
柳鸷不以為意,拉着柏封棠的衣袖打掩護,偷偷遞了一塊金條給他,悄聲道:“給你。”
柏封棠:“?”
柳鸷笑嘻嘻的,“獎勵你的,你今晚......有了憐憫之心。”
柏封棠略頓,好笑道:“給你吧,就當你歪打正着立了功。至于你說得憐憫。”柏封棠痞裡痞氣道:“那是什麼東西?我沒有。”
“我救他們,不過是因為昨日某人借我的名号謊稱,幫我種植草莓,便可保他們一命,‘草莓’種成了,我也得替某人實現承諾。”
“啊?”柳鸷囧,撓了撓手心,有些尴尬,複問:“那下次......”
“下不為例。”柏封棠沉聲,“我隻破例保他們一回,出了這個廟門,你的承諾便兌現完成了,接下去的命運看他們自己。”
正中央的神像嘶得一聲,裂開了。
鍍金的碎片破碎砸下,選手們還在搶金子。
廟殿上,有幾個男選手在搶一塊金條,陳離翡赤着半身撲在其中搶奪。
一塊塊金條在選手們的搶奪間被法力劈成了一片片金箔,一粒粒金豆。
柳鸷快速将金條融進身體,大喊了聲:“廟要塌了!你們還搶!不要命了?”
選手們微怔,神像的金身碎片、供果、橫梁零零碎碎往下砸,現場混亂不堪。
選手們也不顧上再搶,一邊将搶到的幾片金箔或金豆融進身體裡,一邊心滿意足往外跑。
選手們争先恐後的跑出去,大家推搡着,擁擠的往外湧動。
等不及開門,殿門承受不住,被選手們掀倒在地上。衆人踩着門闆跑出,還沒幾步,稠墨的夜色裡,透過前方彌漫的大霧,傳來一聲慘厲的喊叫!
緊接着是利器咔得一聲,濃重的血腥氣味四處散開。
選手們急沖沖的腳步被驚得戛然而止。
柳鸷剛跑出門,迷霧漸漸後退,幾步之遙的台階下,露出了一個又一個的人身蛾翅的龛,摩肩接踵的拖着巨斧,面無表情如死屍般僵走。
更遠的迷霧中,一雙雙幽幽綠光的鬼眼翻越廟牆,攢動着,朝他們而來。
所有人都驚呆了,死死的瞪着眼睛,望着人山人海的龛。
有選手顫着音問:“這、這該不會就是貌宜死前說的,送給柳鸷的禮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