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了幾次軟釘子。
這才知道人家是做戲,其實并不待見她。
不待見就不待見。
兩人也沒仇,也沒個說非要人家照看的道理。
但纓徽嗅到些不尋常。
納妾無需三媒六聘。
萬一哪天突然說要納她,就把她送李崇清寝閣裡。
那才真是無處說理。
纓徽摸着簪上精雕細縷的寶石梅花,開始琢磨事兒。
紅珠提議:“要不把七郎叫來問問?”
差點忘了李崇潤這個豎子!
他成日在他兄長跟前晃蕩,能聽不到風聲?
昨夜跟她折騰半宿,竟半點不露。
纓徽将梅花簪放回妝奁,吩咐:“悄悄去遞個信,讓崇潤今晚來見我。”
紅珠應下,又說起西京:“侯爺總在書信裡說他得罪了權宦,處境不妙。時局多舛,姑娘該早為自己做準備。”
纓徽卻不想這許多,想也沒用。
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
在幽州都督府借住數年。
閨譽全失,哪戶體面人家肯聘她?
與其擔憂前路,終日郁郁。
倒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
能歡樂一天是一天。
國朝式微,烽火不歇。
連公主都得被送去和親。
關起門來綢缪再多,誰知明日是何光景。
說起來,給幽州都督做妾也沒什麼。
就是李崇清太醜太老。
纓徽糾結許久,還是委屈不了自己。
她思忖着,裝扮妥當。
用了朝食,去給沈太夫人請安。
今日沈太夫人院子裡有外客。
剛走近便有莺歌笑語傳出。
夫人身邊的潘嬷嬷将她迎進去,笑說:“是定州鎮武将軍的妹妹,另有幾個作陪的本家表小姐。”
姑娘姓王,閨名鴛甯。
今年剛及笈。
潘嬷嬷素來受了纓徽不少打點。
悄悄提醒:“太夫人有意,将王姑娘說給七郎為妻。”
纓徽含笑點了點頭。
衆人在花廳說笑。
纓徽舉纨扇向沈太夫人行過禮。
那王鴛甯立即起身與她招呼。
笑吟吟說:“早聽太夫人誇贊姐姐貌美,如今一見,當真國色。”
纓徽喜豔色,今日穿水紅薄绫襦裙。
衣裾上刺繡纏枝牡丹。
配鵝黃披帛和赤金嵌紅寶項圈。
腕子上套金蛇手钏。
蛇眼是貓眼石。
幽光油潤,質地上乘。
整個人像壁畫上漫天起舞的仕女。
着色濃郁,冶豔秀媚。
廳中女子都忍不住把目光落在她身上。
纓徽與王鴛甯還過禮。
笑靥燦爛:“妹妹才是出水芙蓉似的佳人。”
兩人不約而同掩唇微笑。
沈太夫人讓纓徽坐在自己身側,與小輩們閑話家常。
纓徽和王鴛甯都是嘴甜的人,将太夫人哄得開懷大笑。
這位王姑娘瞧上去挺爽快。
“兄長奉命駐守定州,日子過得難啊。眼下這光景,糧饷軍辎不應時就算了,國朝的诏令一時一變,底下人應變不暇。西北又鬧匪患……”
她掩帕放低了聲音:“我聽說國朝派軍鎮壓,連吃敗仗,哪一日潼關守不住,才是……”
“好了,咱們今兒不論國事。”
沈太夫人及時将話掐斷。
王鴛甯便隻笑笑不做聲了。
外廊傳來潘嬷嬷的聲音:“七郎來了。”
沈太夫人笑說:“我家這七郎,如今稀客似的,連我都不常見,今兒倒是一請就來。”
侍女們挽篾簾迎進來一個靈秀的少年郎。
雲巅孤松似的優越長相。
朱袍在身,環佩相鳴,清矍秀逸,正是七郎李崇潤。
王鴛甯同一衆貴女都站了起來。
纓徽倒是坐得穩當。
眼見李崇潤向沈太夫人揖禮,又與姐妹們見禮。
目光掠過纓徽,唇角不着痕迹的微勾了勾。
才坐到沈太夫人的身邊。
沈太夫人靠在蜀錦團上笑說:“前日大郎還說他七弟這些年穩重了許多,為人處事愈加練達,不大讓他操心了。派七郎去看管懷濟倉,主持今春的赈災事宜。”
其實李崇潤不是沈太夫人親生的。
生母早逝,自幼養在主院。
天長日久,倒有幾分母子情深。
王鴛甯在旁恭維:“那是太夫人教導有方,膝下兒郎各個成才。”
她不是養在深閨的嬌小姐。
自幼随父兄輾轉疆場,敢做敢為。
今日來就是要看李崇潤。
眼見是鐘靈毓秀的少年。
不由得欣喜,聲音裡亦帶了幾分甜膩。
纓徽冷眼瞧着,李崇潤倒是雙手擱在膝上。
隻客氣地朝王鴛甯微笑颔首,顯得很矜持。
沈太夫人面帶慈愛。
在王鴛甯和李崇潤之間逡巡,也不點破。
隻吩咐潘嬷嬷:“我今兒想留王姑娘用膳,你去請陳大娘子來陪,再溫幾壺酴醾酒來。”
纓徽趁機起身,道:“我去請大娘子吧。”
沈太夫人樂得應承。
纓徽出了院子。
刻意放緩步伐,行到石亭邊喊累。
紅珠在石凳上墊了帕子。
引纓徽去坐。
不到一刻鐘,李崇潤果然跟來了。
他踏綠蔭慢行,停在纓徽身後一尺。
鳳眸彎彎:“徽徽今日真好看。”
“什麼徽徽,青天白日的,亂叫什麼。”
纓徽比李崇潤大兩個月,自小姐弟相稱,人前無比正經。
李崇潤低眸笑了笑:“好,阿姐。往常來一回都得歇個三五天,今兒怎麼又讓人叫我,是昨夜沒盡興?”
纓徽早不是姑娘,做不得嬌羞。
明火執仗:“你兄長派人給我送香囊,繡的是并蒂芙蓉,這事你知道嗎?”
身後略作沉默。
纓徽明了,怒火中燒。
偏過頭氣道:“你想法兒給我把這事攪和黃了,不然我就跑到太夫人面前說你非禮我,我那還有你的亵褲,都是鐵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