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漫長灰暗中極短促的流光。
絢爛得像一場夢。
當初為什麼要把她送回去呢?
如果可以繼續過下去,罹難時,她心甘情願陪爹娘姐姐一起死。
纓徽将淚咽回去。
街衢上陡然飄出香火。
衆人聚首議論。
其中一人道:“這麼多年了,陳王廟又燃起香火了。”
當年藩将荀世美作亂。
陳王高晉力主重軍退敵。
後來兵臨潼關。
聖人為保全帝都,不得已答應了荀世美的要求。
将陳王一家滿門抄斬。
斬殺賢王并沒有阻止鐵蹄踏碎西京。
國朝用了八年才翦滅亂軍。
山河無恙。
可惜舊人已成枯骨。
陳王一脈被屠殺。
但據說當年的判官心存恻隐。
将兩個年幼的縣主放了出來。
至今下落不明。
而幽州都督李尋舟舊年曾受陳王恩澤。
憤慨其枉死陣前。
在幽州為他修建了一座廟宇,四時香火不絕。
李尋舟死後,祭典就廢弛了。
“說起來,那陳王生前曾有一得力大将,正是如今鎮武将軍王玄莊的父親。當年王将軍還為陳王喊冤,被拖出禦門施以杖刑,沒幾年就郁郁而終了。”
白蕊随口和纓徽說道。
纓徽微愣,想到什麼。
其實李崇潤的處境沒有表面那麼糟糕吧。
應當有許多人或在明,或在暗地幫助他。
她走後,他也不會過得太差。
她心裡略微纾解。
紅珠在食坊吃了馎饦。
給纓徽帶回來糯米棗糕。
三人吃了一路。
到宅邸時才咽下最後一口。
将嘴邊殘渣擦拭幹淨。
李崇潤在宅門前等她。
纓徽一陣緊張。
慢慢走到他面前,解釋:“我跟管家說了,他說可以去寺廟拜佛的。”
李崇潤身着玄色氅衣,面上難得有幾分柔和。
擡手摘掉她發髻上落下的桑葉,溫聲說:“别怕,我就是等你一起用晚膳。”
他執起她的手,緩步往庭院深處走。
纓徽覺出,李崇潤今日心情不錯。
覽翼堂議政時,李崇潤當衆揭了李崇遊的短兒。
李崇遊惱羞成怒,遣了親兵圍住。
沈太夫人坐鎮,自然不能讓他們真打起來。
她拄着龍頭杖親自來了。
一通說合,各砌台階,暫且穩住局面。
可誰都知道,銅鏡有了裂痕,再也恢複不到從前。
李氏兄弟徹底翻臉。
朝臣各有盤算。
最要命的是,在覽翼堂裡劍拔弩張時,有人趁機闖入四郎君府上,劫走了重要犯人。
據說這犯人原先關押在都督府裡的密牢裡,身上幹系萬千。
四郎主政,為求穩妥,将他移到了自己的宅邸。
他的宅邸如何也比不上都督府守衛森嚴。
反給了人可乘之機。
纓徽陪李崇潤用晚膳。
還剩最後一口粟米飯。
裴九思匆匆過來,附在李崇潤耳邊說了幾句。
李崇潤皺眉:“請歐陽郎中來,絕不能讓他死了。”
纓徽握着筷箸的手驟然僵住。
那邊吩咐完,李崇潤轉過身。
見纓徽面色有異,握住她的手。
柔聲說:“又怕了?怕什麼呢,有我在,那些兇險的事會離你遠遠的。”
纓徽止不住顫抖。
李崇潤知她膽子小,未生疑窦。
隻将她攬入懷中安撫。
她竭力讓自己平靜,嬌嗔:“還讓我不怕,天天死啊死的挂在嘴邊。”
李崇潤寬慰:“一個要緊的犯人罷了。”
她仰頭,恰到好處的好奇:“在咱們府上嗎?”
“咱們”二字極大的愉悅了李崇潤。
他心情舒展,也無甚防備。
随口道:“我也學了兄長,在寝閣下修了密牢,關在那裡,多麼穩妥。”
纓徽:密牢嗎?豈不是離我隻有一牆之隔了。阿兄就在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