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昀生得俊美。
瓷白的肌膚泛着桃花紅,雙睫鴉羽般忽閃。
配上累代簪纓的出身,堪稱不世俊彥。
可不知為何。
每回他靠近纓徽,纓徽都惡心欲作嘔。
她忍住不适。
含笑看向滿殿威嚴佛光,“我自是願與郎君成秦晉之好,隻是佛門地清淨,恐亵渎神明。”
薛昀信佛,也有顧忌。
踯躅片刻,提議:“我在岐安坊還有間别苑,不如我們去那兒。”
“好啊。”
纓徽道:“隻是我出門所配鞍馬車夫皆是七郎府上,出來進去人多眼雜,恐洩漏呀。”
提及李崇潤,薛昀果然發怵。
纓徽趁機上前。
拽了拽他靠色三鑲領袖垂下的宮縧。
溫柔似水:“薛郎,所謂事以密成。我既邁出這一步,自然是要與你長廂厮守的。你這般為難,莫不是不信我?”
薛昀忙道不是:“我能得娘子青睐,是三世修來的福氣。從去年邂逅娘子,我早已傾心。苦戀一年,所幸上天待我不薄,終要抱得美人歸。”
“既然如此,忍得一年,為何忍不了這幾日呢?”
纓徽笑靥明燦:“難道薛郎覺得自己對付不了李崇潤?”
“這怎麼可能!”
叫她一激,薛昀笃定道:“别說他幽州兵強将廣,說句不好聽的,他李崇潤到底隻是七郎,還當不上都督。我可是鎮北将軍的嫡長子,手握潼關大軍,我就不信,我能叫這豎子騎頭上。”
他怒火激湧。
朝纓徽一揖,“娘子等我消息,我必備四乘馬車來迎娶娘子。”
說完,他轉身闊步離開。
待他消失在佛苑盡頭。
紅珠終于忍不住,推角門進來,“這樣做,豈不是對不起七郎。”
白蕊說:“這門婚事也是侯爺的意思。男女婚嫁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七郎妄占娘子,本就不合規矩。”
“可是……”
紅珠又要說什麼,被纓徽打斷。
她道:“嫁去潼關前,我給你們找門好親事吧。”
纓徽心裡清楚。
她籌謀這許多,并非真要随薛昀去潼關安家。
而是要利用他把阿兄救出來。
從此遠走高飛。
謝氏一族如今是欽犯,以後少不了躲躲藏藏過日子。
這兩個小嬌娘名為侍女。
但這些年纓徽待她們十分珍重。
怕是受不了颠沛之苦。
也不能讓她們跟着受這個苦。
紅珠一聽這話,倏然愣住。
倒是白蕊反應極快,立即道:“我不嫁,我要一輩子守着娘子。”
紅珠立即道:“我也不嫁。”
纓徽自忖冷血,待人不過利用。
但瞧她們指天發誓要追随的模樣,竟生出幾分真情意。
她拉過兩人的手。
細滑的柔荑,嫣紅蔻丹。
宛若雪中桃花初綻。
嬌潤又美好。
若非逢亂世,也許她們都該安于閣室,過着靜好的日子。
纓徽想起阿耶、阿娘、阿兄和燕燕,眼睛紅了。
紅珠抱住她,“娘子不哭,世人多寡情,嫁人未必是好去處。娘子待我們好,我們一輩子甘當牛馬報答。日後不管是刀山還是火海,我們一遭蹚過去。
纓徽挾掉眼淚,輕聲回:“好。”
從清泉寺回去的途中。
路過食坊時,紅珠非要吃那裡的黃魚馎饦和糯米棗糕。
纓徽吩咐馬車停下。
紅珠去買。
她和白蕊則撩起繡帏有一搭無一搭地看景。
李崇遊有些本事。
叛軍剿滅殆盡,街衢恢複了往日繁華。
街邊有賣脯鲊的。
有鹿脯、蚌肉脯、蜈蚣肉脯。
本是胡人所愛,傳入西京。
又從西京傳到了幽州。
纓徽記得從前阿兄就擅長制鹿脯。
用料汁腌制,曬得外表幹幹。
撒上湖鹽和豆豉。
咬一口,裡面卻嫩嫩的。
她還喜歡将鹿脯撕成一縷縷的,用來煮面。
吃過一次。
阿兄誇她手藝好。
卻不許再做。
“我們葡萄将來嫁了人,要做許多年的家事。趁現在還是姑娘,就安生做我的小妹妹,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就好了。”
他給纓徽買了桃紅色的織錦襦裙。
丫髻上簪一對金葫蘆。
将她打扮得年畫娃娃似的喜慶。
她坐在高高的石階上。
晃動着雙腿兒,哼着小曲等阿兄給她盛面吃。
那麼好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