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幾許,把酒不問。一餞落花,暫别經年。”
鏡閣,荷花亭中。
楚千畫撫琴獨坐,感慨萬分,卻不禁莞爾一笑,淚眼朦胧。
“原來,邂君說,今夜必将難逃他所設下的,醉劍樓這場必殺之局的那個人,竟真得是我所念念不忘放心不下的。
那個…‘他’嗎?”
……
遙望着那自雲端直墜落下的單薄身影,楚千畫心中頓時不知該如何感激!
“多謝你,邂君!”
但楚千畫仍疑惑不解,暗自納悶,“既然邂君對我和辭卿并無任何為難加害之意,但卻又為何要在我身上種下那‘吳侬軟語’之毒呢?
莫非,今夜之事,還尚未結束嗎?”
此時,方才被樓邂救回到姑蘇城樓上的那酒紅泥。
在一片朦胧迷惘的意識中緩緩醒轉,透過仿佛密雲般沉重的眼皮下。
猶是渾濁不清的那一絲絲隙縫,恍惚中看到似乎有人與天對決,卻突然從浩瀚星海中直墜而下。
待再将那墜落的人影看清時,那酒紅泥方才如大夢初醒。
“這是……邂君!!!”
霎然。
那酒紅泥仗劍起身,躍過城頭,直向着急急墜落的那個人影飛掠而去。
“邂君,你不能死!你怎麼可能會死!!答應我,你一定不可以有事!絕不可以!!!我還沒有真正成為你說的‘鑄世紅顔,旃檀劍俠。’呢!
将來,紅顔阙上,你還要親自為我題名呢!!!
你說過,等到亂世終結盛世來臨的那一天。
你還要帶着我到你出生的地方去看去玩呢!
你不是也曾答應過我,說一定會帶我回到我的故鄉,那個傳說中就連神魔也不願提及涉足的地方鴻蒙遺迹‘書山血海’嗎?
你怎麼可以就這麼食言了呢!!!”
眼淚簌簌滑落,悲傷頃刻湮沒。任憑心痛如絞,卻也無可奈何。
“邂君,你醒來啊!!!醒來啊……”
那酒紅泥将樓邂攬在懷中,曾經,樓邂與她亦師亦友亦近亦遠,似怨似恨似愛似癡的殷殷期盼敦敦教誨。
如今,都在這一刻化作無數錐心利刃,一寸一寸深深嵌入她的每一寸骨血肌膚。
當初,一心隻願鑄劍為人,卻隻為與他為伴。
後來,終于徹悟明白,也隻為能夠有朝一日與他并肩,與他一起撐起這大道青天,還天下一個繁華盛世太平長安!
可現在,自己終于将劍鑄成,也找到了自己的路。
可他卻違背了自己的諾言。
對自己失約了……
那酒紅泥猛然将劍插入地下,難抑心中悲痛仰天長嘯,仿佛自胸□□裂湧出一股足以震碎世間一切甜蜜美好的寂寞與悲傷。
醉劍樓上,沈弈舒為了不讓謝辭卿被烈焰花雨所傷。
此刻,早已是精疲力竭再也強撐不住了。
但看着眼前,此情此景。
東吳姑蘇一夜之間繁華不再,幾乎已淪為一片廢墟,而衆人亦都死傷慘重奄奄一息。
他的心底卻也不禁湧起一陣悲涼和心酸,當初,烽火桃花十二城若非他的師父沈劍夜豁命守護,那隻怕如今這世上早已沒有烽火桃花十二城存在了。
當然,他也很可能早已葬身在那場戰亂烽火之中了。
但雖然經曆了諸多生死離别,殘酷歲月,可他依然堅信這世上仍有許多美好的風景,也有許多許多美好的事情,值得所有人去珍惜、眷戀與守護。
譬如,那蕩蕩悠悠的綠水堤岸上的柔蔭楊柳,在那令人迷戀流連凄美皎潔的月色下,似拂動着海角天涯無數離人過客心頭的絲絲情愫淡淡憂愁。
任寂寞遣懷,一笑而過。
浩瀚夜空中,忽然間,兩片柳葉飄浮而過,落在醉劍樓檐瓦上癱軟坐着的弈命公子沈弈舒手中。
随即,夜空中,再次響起引人遐想清澈動聽的清幽小調。
然而,這世上越是深陷絕望而渴求希望奇迹降臨的時刻,命運卻往往隻會讓現實來得更加殘酷和絕望。
很不幸的是。
今夜,東吳姑蘇,也是如此。
護城河上,月冷星沉,在被夜風吹皺泛起的粼粼波光中,突然浮現出一個邪魅詭谲的白衣人影。
“夢裡燈花終落燼,何妨落得相思淚。早知一盞燈花夢,卻賭三生夢燈花。”
詩号凄美,人更邪魅,仿佛一言一笑一眼一眉都散發着神秘魔力,讓人一見他便不禁為之心醉神迷不由自己。
“諸位,抱歉!在下有事耽擱,不得已,竟也這般姗姗來遲了,還請諸位莫要怪罪才是!”
白衣人輕搖折扇,氣态從容,獨立孤筏,玉樹臨風,肩上兩隻黑色蝶魂翩翩起舞,仿佛早已将那白衣人視為它們願終生追随陪伴的歸宿。
“喂,你是何人?看你這一身邪氣詭異的模樣,應該也不是什麼好人吧!說,你來這兒到底有什麼目的?”
衆人見那白衣人邪氣盈身,陰鸷狷狂,不須深究細察,便可看出此人實力必深不可測極不尋常。
尤為重要關鍵且不可忽視的是,此時此刻,這名白衣人的突然出現,是否會給方經大戰的,在場衆人和東吳姑蘇帶來不可預知的緻命危機!
“老夫看來也是,魔界之人趁此時前來,隻怕沒安什麼好心吧?”一刀絕武獨孤嘯天撫拭寶刀,狂眉間冷冷鼓起的一股狠厲殺機驟然凝聚若隐若現。
“呵呵,可笑,當真讓人不能不覺得可笑呀!本王隻是對那些不幸罹難的逝者,略表遺憾與惋惜之意,可為什麼偏有人總是喜歡自讨沒趣自作多情!”
“那麼……”白衣人輕輕疊起手中那柄黑色折扇,冷冷笑道:“本王也不禁有些好奇地,想要問一問在場諸位武林同道,難道你們就這麼迫不及待想要成為這些殘骸屍骨中的一員嗎?”
“呸!誰跟你們這些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是武林同道,我隻恨不得将你們這些十惡不赦的邪門歪道妖魔鬼怪全都殺個幹淨才好呢!”
在護城河堤岸上,一名方才拼命保護自己七歲孩兒,卻隻能眼睜睜看着那孩童慘死眼前的草莽刀客。
此刻,眼中早已隻剩下滿目猩紅與仇恨,
在他懷裡那具孩童的屍體早已冰涼,就像他的心一樣早已絕望和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