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娟眼見那頭瘋鹿快速奔來,盡管仍然有些距離,那呦呦鹿鳴如今卻似嬰孩啼交般尖銳,在死寂的夜裡聽得衆人頭皮發麻。
這鹿是修建大觀園時買進來,後來由着賈芸學射的那兩頭梅花鹿之一。
明明是府中養了數年的梅花鹿,往日溫順得像隻大貓,此刻卻宛如地獄爬出的惡鬼。
衆人還在詫異,黛玉已然驚呼:“快躲起來!”
她聲音急促,透着少有的慌亂。
紫娟本還愣着,猛地回神,來不及多想,一把拉住黛玉,往旁邊的柳樹後退去。
其他家丁和丫鬟也紛紛四散,倉皇躲避。
瘋鹿沒有絲毫猶豫,直直沖向人群,眼中滿是嗜血的瘋狂。
“砰!”
它狠狠撞上湖邊一塊巨石,劇烈的沖擊力讓鹿身猛然一震,四肢抽搐着摔倒在地。巨石上頓時多了一道黑色的血痕,黏稠而詭異。
一片寂靜。
風中隻剩衆人粗重的喘息聲,夾雜着停下腳步的遲疑和被驚吓後的心驚。
黛玉被紫娟拉着躲到一旁的柳樹邊,夜色昏沉人群又散開沒了光亮,黛玉被紫娟護在身後,喘息着探頭看向那頭鹿。
她死死盯着那具鹿屍,心底浮起一個恐怖的猜測——若是活屍能感染人,那牲畜呢?會不會……也會屍變?
“死……死了嗎?”有個丫鬟低聲問道,嗓音帶着不确定的顫抖。
幾個燈籠在夜風中微微晃動着,柔和的光線映在鹿倒下的身影上,血肉模糊。
躍躍欲試的家丁臉色凝重,到底還是沒敢上前瞧個究竟。
在家主面前如此怯懦,莫雲皺眉沉聲道,“過去瞧瞧!”
“那頭鹿怎麼了?”紫娟低聲喃喃,等着前面有人回報。
兩個小厮膽大往前靠近,猛地倒吸一口涼氣,隻見那鹿單腿跪地。
頭顱已然撞得歪斜,脖頸塌陷出一個不自然的凹口。
它的身體并未如尋常死亡那樣僵直,而是在地上詭異地蠕動,肢體以一種違背常理的姿勢緩緩掙紮。
不,那不是跪地……
它的腿已然骨折,關節扭曲成不可能的角度,但它依然試圖站起。
骨骼摩擦的聲音令人毛骨悚然,仿佛有人正用刀子慢慢刮骨。
紫娟朝衆人喊話:“看清楚是怎麼了?”
一家丁勉強鎮定,回頭回禀:“應……應該是傷得太重,起不來了……”
然而,話音未落——
鹿猛地彈起,動作迅捷而暴烈,仿佛根本沒有方才那一下劇烈的碰撞。
筆直朝着離它最近的家丁撲去!
“啊——!”
不過兩聲綿軟的踏步聲,那家丁還未來得及反應,瘋鹿已然猛地咬住了他的腿!
鮮血迸濺!
被咬之人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整個人仰倒在地,瘋狂掙紮。
可那瘋鹿的獠牙死死嵌入他的血肉,哪怕他用盡全力,也無法掙脫!
“救命啊!”
身旁的小厮被眼前這一幕吓得魂飛魄散逃離。
驚叫、慘叫,混雜着夜風呼嘯,回蕩在漆黑的府苑之中。
丫鬟們驚恐萬狀,跌跌撞撞地後退。
它根本沒有活物的知覺,哪怕頭顱被撞碎,依舊瘋狂撕咬,嘴角溢出的血液像濃稠的墨汁,帶着腐臭和瘟疫的味道。
夜風呼嘯,黑暗中,恐怖的氣息彌漫開來。
那落地的燈籠火焰已引燃了草地,火舌翻卷,映照着那頭瘋鹿與倒地掙紮的人影,一人一獸在黑影中慘烈糾纏。
黛玉隻聽得撕心裂肺的呼救。
她從紫娟身後探出身來,想要上前看個明白,卻被紫娟死死攔住。
“姑娘,危險!”紫娟急得聲音都顫了,手中死死攥着黛玉的袖口,生怕她沖出去。
可耳邊的慘叫聲已然讓黛玉心中焦灼不已。
“還活着……”她低聲呢喃,她便也是見過府中屍山血海,“那人還活着,得救他。”
說罷黛玉朝周圍家丁怒喝:“你們在幹什麼!快救人啊!”
可回應她的不是行動,而是那些人面面相觑的沉默,甚至有人悄然往後退了幾步。
這些人膽怯、驚恐,竟連相幫相助都做不到。
她雖慣來病弱自矜,可此刻面對這等無情冷漠,這讓作為當家主母的她眼底怒火猛然燃起!
原來自己的身家性命,便是交給了這些人。
也難怪府中原先百來家奴,卻三番四次被強盜荼毒。
“推己及人!”她厲聲道,清脆的聲音在夜裡格外有力,“今日袖手旁觀,明日若自己受害,難道也要任由旁人這般看着你等死嗎!”
可他們眼神閃躲,夜深中甚至不知道他們的臉上能否浮現幾分羞愧。
莫雲最先反應過來,若是當家主母都發話了又無人能從,這往後府裡還要亂成什麼樣?
見這群家丁多是無用,她當機立斷,轉身朝身邊的丫鬟一推:“去叫人來!帶上家夥!”
丫鬟愣了一瞬,旋即拔腿狂奔而去。
莫雲緊跟着回到黛玉身邊,然而,哪怕是紫娟,也已攔不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