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躲到哪裡去?”
黛玉的屋子不大,桌幾床踏,也不過幾步之距,哪裡還有藏身之所?
黛玉心頭一緊,壓低聲音道:“外頭幾人?什麼情況?你知道嗎?”
潇湘院的屋子一明兩暗,前後各一門,若真有歹人闖入,除了從後院撤退,便是想藏,也無處可避。
書房落腳之處便是黛玉從蘇州帶來的藏書箱子。
紫鵑目光一閃,立刻轉身打開箱蓋。
先前,她們本欲從後門逃走,依着黛玉的吩咐,将書籍打包捆好,打算帶走藏好。
卻因中途黛玉失蹤,衆人四處尋找,書冊便未曾放回箱内,緻使如今箱子不空不滿,正好留出了藏身的地方。
紫娟拉着黛玉就往其中一個空箱裡塞:“姑娘先躲裡面别出聲,還不知道是什麼人,我出去看看。”
“你不能去!”黛玉拉住紫娟,“隻怕不是賊人,而是活屍!”
黛玉想了,若是賊匪,外頭為何沒有喊殺聲,巡邏的家丁怎會毫無察覺?
屋後退步小房的侍女更不會在這時候還安安靜靜的。
她又想到剛才隐隐聽到的那些遙遠的慘叫哀嚎聲,如同那夜她靠近地獄時所聽到的聲音。
紫鵑也愣住了,歹人不怕,活屍倒讓她手指微微顫抖:“若真是活屍,奴婢更該去栊翠庵叫裴公子來!”
黛玉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你便要棄我一個人在這嗎?”
紫鵑一滞,忙道:“我怎舍得棄姑娘!”
黛玉說着紅了眼眶,“若真是活屍,你出去了還有命嗎?若是變成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我是狠下心殺你,還是等着你殺我?”
紫鵑的臉色蓦然發白。
說罷,黛玉反手要把紫娟拉入箱子裡,可兩人擠不下這個箱子。
黛玉又是爬出箱子去開隔壁箱子,見箱子隻空了一半,俯身搬書,手腳慌亂,竟是不顧平日的嬌貴。
紫鵑看着自家姑娘一向纖弱,如今卻為了護住自己而忙前忙後,方才護主的決心竟有些動搖。
“姑娘顧好自己就好,别管我了。”
紫娟忙着去拉黛玉,“指不定就是我大驚小怪,我隻瞧一眼就是了。”
黛玉偏不。
她睡前便覺得心中不安,如今隻稍加想象,她便急得聲音都大了些:“我現在就隻有你一知心的陪着,要死就一起死!”
紫娟忙噓聲讓黛玉閉了嘴,擡袖拭去黛玉的眼淚:“姑娘不要說喪氣話!姑娘待我好,我為姑娘出生入死是應該的。”
她知道黛玉便是個倔的,彎腰搬書,想着盡快把黛玉安頓好再做打算。
“你還要等寶二爺回來呢,還要享福呢!”
很快邊上便散落了一地書,黛玉先躲進了箱子,便是要合上蓋子了,也要瞧着紫娟也進了箱子才行。
這一來一回,終歸是磨蹭。
隻聽一聲沉重的撞門聲,像是某種沉重的東西狠狠撞在木門上,震得窗棂微顫,塵灰簌簌而落。
房中兩個姑娘皆是一驚。
黛玉左右張望,隻恨自己是刀俎前的魚肉。
潇湘館平日裡唯美靜谧,屋裡自然連一把像樣的武器都沒有。
便是刀,是劍,也能讓她不至于如今成了甕中之鼈般無能為力。
黛玉拔了頭上的簪子緊握在手,而紫娟則忙着伸長手給黛玉蓋上箱子。
“紫鵑……”黛玉低聲喚她。
隻聽外面悶響,“在一起呢,姑娘。”
原先紫娟還擔心若是賊人,便是瞧見了屋中情形,定是知道人躲在箱中,也是徒勞。
故而她才想出去瞧瞧,一是瞧個明白好給姑娘做判斷,二是再不濟可以将人引走。
現下這擔心多餘了,兩人都知道這來的到底是什麼了。
那撞門的動靜越來越響,間或夾雜着一種不似人聲的低吼。沒有任何話語,隻是純粹的嗷嗷亂叫,帶着野獸般的瘋狂與嗜血。
這是活屍。
木箱裡濃重的油墨味嗆得黛玉直皺眉,她才躲了一會兒,便忍不住掀開蓋子猛咳幾聲,眼角都泛了淚。
外頭的撞門聲依舊一聲接着一聲,震得人心煩意亂。
紫鵑見她受不了,幹脆也跟着虛掩箱蓋,兩人各自蹲在箱中,屏息靜聽。
黛玉緩過氣來,用衣襟掩住鼻口,壓低聲音道:“它好像進不來……”
“瞧着是這樣。”紫娟轉頭瞧了瞧門:“如今我倒更怕後院的侍女們聽了動靜,莽撞來找。”
黛玉反倒不是很擔心,“有雪雁在,若她知道外面危險,定是叫人藏好了的。”
明明是在說雪雁機靈得隻顧了自己,可黛玉說得輕松,反倒讓方才那緊張沒了大半。
紫娟幹脆起身摸了床榻上的毯子給黛玉塞去,又去瞧了瞧月洞窗的插銷是否把窗戶鎖緊了。
黛玉屈膝坐于箱中,攏了攏身上的毯子,道:“它好像不是很聰明,隻會在外面拍門搗窗,把老太太給我的霞影紗倒是都捅破了不少……”
紫娟透過破洞的窗棂瞧清楚了,眉頭微松:“也就一隻活屍。”
紫娟索性拉了屋中的躺椅抵在門後,忙活完了,才笑着道:“好在姑娘早叫人換了門栓,這門倒也堅固。隻是這窗紗弄破了,這屋裡漏風,怕是接下來幾天住不了人。”
黛玉目光落在竹雕的花鳥窗棂,微微蹙眉。
以往這精緻的雕花窗棂不過是屋中擺設,便是丫鬟們給窗棂擦灰也要在那繁複的溝壑中費不少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