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姳心有不甘,來都來了,起碼也可以看看能不能排除他的嫌疑。
她推開東側側門,是一間庫房,裡面是一些稀松平常的制傘工具,幾個紅木箱子沿着牆面走勢依次排開,箱子都是上過鎖的,黎姳擡手輕輕一揮,紅芒溜進鎖孔,在裡面聽到清脆的轉動聲後,箱子落鎖。
單手打開箱子後,綿紙,鑿具,削刀……再打開一箱,刺鼻的味道猛地給夜探之人當頭一棒,大蒜、姜、香料分堆在箱子裡,仔細看還有幾顆發黑變壞了,黎姳兩眼一黑,
她緊閉呼吸繼續開箱,正待她準備放棄時,餘光瞟到了箱子裡的一坨紅線,她登時想到什麼,
快步去店面,她發現方才捆住傘骨的都是紅線,再擡頭看,懸挂的幾個傘也是用紅線連接,她拿起紅線圈在手腕,觀測細度與宋青河手上的痕迹幾乎相吻合。
且她之所以反應這麼大,是因為探到這一團紅線有微薄的靈力,顯而易見,此非凡物,應如是一個店鋪老闆從何處得來?
夜已過半,黎姳再翻不出什麼有用的線索,将紅線收好後,起身回鄭府。
黎姳推門而入,後門小厮的鼾聲若震雷滾滾,睡得正酣,
黎姳也隻點睡他一個時辰,這會兒他是真睡着了,她踮起腳尖一個跳步接一個跳步往回走,神似小貓偷食,
拾階而上,正準備穿過遊廊,“吳姑娘這麼晚是去哪了?”
不明方向傳來的聲音不大,但足以讓黎姳暴露在赤裸的月光之下,廊上點了幾盞燈籠,火紅暗沉,隻能看見一個灰色的身影朝這方踱步而來,
澄澈的光輝蹭到廊檐邊緣映出陳晏的臉,
“出去走走,消消食。”黎姳故作輕松,
少年颔首,好像對這個回答不太滿意,他停頓片刻,垂眼淡淡道:“姑娘腳傷如何?這二裡地走的可順暢?”
黎姳不由一愣,這話聽着陰陽怪氣,
似乎拐着彎的說,你腳有傷,大半夜還有功夫出去散步?
她含笑,爪耳有意敷衍過去,“多謝少俠關心,小傷而已。”
少年個子高,替黎姳擋住大半的月光,俊秀的臉挂着一絲狐疑,“府内設過結界,姑娘是如何出去的?”
黎姳的眉尾不禁抽搐,一時噎住,
這樣看來,陳晏就是專門在通往廂房的路上截她,她頗有些惱,“上來便是三問,是要将我逼到絕路麼?”
少年聞言一笑,雙手抱臂,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不敢,你隻需回答我就好,我自有判斷。”
黎姳猜想他多半是看出端倪,決定“坦言”,“我并非不通術法,略知一些傀儡陰厲術,隻需在紙人腳下置一台冥火,它們便會聽我命令把我帶出去。”
陳晏一呆,詫異開口,“鬼禁此等歪門邪道若稍有不慎極易走火入魔。”
他聽聞過修煉鬼禁的人最終皆是傀儡失控,群起弑主,落得自焚的下場。
“我時日無多,入魔又如何。”昏暗的燈火纏綿,女子目光偏執,眼尾瀉出一絲戾氣,
陳晏滿面愁容,他深知倘若命到盡頭,無藥可醫,任誰都會不甘心,
兔子逼急了還會咬人,何況是人。
他能理解她找到花面狐,拿得玉坤引那份急切的心情,
但又不止這一條路,
他扣出袖中帶血的紙人,兩指捏住擺在黎姳面前,苦心勸道:“世間正道仙門衆多,高深術法包羅萬象,何必執着這自損的詭異禁術。”
黎姳目光微微上揚,
果然,如她所料,紙人被陳晏發現了。
“正道仙門……”黎姳冷嗤,“雲完門麼?還是百獸林中那群漠視的修士?”
黎姳步步緊逼,質問:“他們修得也是正道,你敢說他們的心比這鬼禁要正?”
修術不在正邪,而在人心,倘若心邪,萦斥元氣的劍也能傷及無辜。
陳晏:“……”
他的話卡在喉嚨發不出來,的确,她不是沒有尋求過正道修為,但最終還是被雲完門逐出師門。
黎姳垂首,“我曾孤身一人,身懷絕症躺進暗無天日的囚牢,日日折磨,那時,正派在何處?”
沉默片刻,而後又平靜道:“我不信正道。”
隻信自己。
黎姳側身不去看面前錯愕之人,他才不過二十出頭,哪裡會知道這些。
“信我好了。”
此話引得黎姳稍怔,她轉身看向陳晏,他眉眼舒展,撕掉手裡的紙人,繼續保證道:“我一定幫你拿到玉坤引,替你找賀蘭州最好的醫者。”
他将紙片往空中一抛,零星碎片洋洋灑灑,盯住黎姳,“但首先,鬼禁不能用,以後都不準修,無論你信誰,此術都會傷及自己。”
二人霎時無言,黎姳堪堪回神,
好吧,他信了。
她仰臉裝作非常信任他的樣子,苦求着,“我答應你,但你能不告訴别人麼?”
陳晏欣然同意,
黎姳随後坦然:“我去了柳舟堂。”
陳晏順勢問:“有什麼發現?”
黎姳從腰間掏出一股紅線,遞給他,
“姻緣修的紅線。”陳晏一摸便知道,“世間衆修,以元力為根基,唯有姻緣修靠攢姻緣功德,男的叫紅郎,女的叫紅娘,将靈力傾注織成一條紅線,再帶到有緣人手上,一段姻緣即可促成。”
黎姳又告訴對方一個重要的發現,“我今日在宋青河手腕上發現一條用細線勒過的紅印,”
兩人将今日所見所聞進行複盤,陳晏摩挫下巴,仔細分析:“你說他們成婚之前好好的,婚後關系卻突然變差……”
片刻,他突然一激靈,握拳落在掌中,“成婚當夜一定是發生了什麼!”
黎姳:“……”
她超大聲打了個哈氣,
哦,好難猜啊。
告訴你這些,以為你小子比旁人要機靈點,就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