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街角又死一個。”隔壁回廊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誰?”
黎姳将手中光線一收,在二樓聽着那方的談話,一夥人七嘴八舌,隻依稀聽得幾句還算清楚的對話,
“尚宮的二公子。”
“這狐妖什麼來頭,這般厲害?”
“不是妖,是魔!”
“什麼?”
黎姳思忖片刻,方用千機尋人,發現這個客棧接的大多是赴仙盟大會的修士,而淮安地界,仙盟如今隻開設了心魔關,
由此斷定,他們口中的狐妖應該指的是花面狐,
那魔……
她快步反方向踏至回廊,剛好落腳在那群修士對面的半面閣樓,面前一顆松山盆栽恰巧能隐去身形。
黎姳眼神輕輕掠過對面,須臾,目光忽然停駐,
有一個頗為熟悉的面孔,
額……
該怎麼說,
送藥的?或是殺豬的?
那黃衣少年在人群中沉默不語,雙手抱劍倚在紅漆柱旁,被斜陽拉出纖長一杆影,
有人解釋:“近日死的這幾個緻命傷萦斥魔氣,說是被邪術纏身。”
“那是魔殺,”少年終于開口了,
聽到最後兩個字,黎姳耳朵一動,提了精神,
對面繼續說:“魔氣封閉七竅,殺人于無形。”
張口之際,少年懶散的目光眺望對面,剛巧落在松山處,
黎姳透過縫隙看去,與他的視線交錯,仿佛對方的眼神已經獵到了她藏匿的身影,
她不由側身一躲,緩了一口氣。
旁側白衣老道突然想起什麼,頗有些激動道:“莫不是雲完門那夥人中的也是……”
此言一出,衆人紛紛噤聲,
死狀确實幾乎一模一樣,
先前沒有想過,是因為鬼禁術的幹擾,現在仔細一想,雲完門幾人早在發動鬼禁之前就已經死了,
死狀,七竅流血,而鬼禁隻不過是起到了焚屍的作用。
衆人驚歎,沒曾想,這二者之間竟還有關聯。
“可我聽說魔教奸細當日不是被抓了麼?怎還會有旁人出來作祟?”
白衣老道推測起來,“要麼有内應,要麼……”
……
“是祈聖門那幾個弟子被人下套了。”
話被另一個聲音截斷,大家循聲一看,樓梯間的綠影執扇而立,說出來的這句話頗有些意味深長,
韓驚竹看衆人茫然,輕蔑一笑,“淮安地界内的修士已經被殺得差不多了,你們左右看看,昔日同伴可還在身側?”
顯然,心魔關的修士已經死的差不多了,
而今剩下來的人數,掰着手指頭都能數得過來,
大概……都在這兒了。
“魔教奸詐狡猾,略施些小計便将你們耍的團團轉,而今落得這般場面也沒什麼稀奇。”
這話的意思是說:你們這群人喪命,是活該。
有幾人聽出來後,霎時火冒三丈,“你什麼意思?!”
對峙之勢卻在下一刻被兩個護衛攔下,
“沒什麼意思。”韓驚竹提扇撥開護衛的阻攔,上前接過那幾人的對峙,冷笑道:“諸位連魔教此番來仙盟的動機都沒弄清楚,便開始慌不擇路,倘若撞上賊人,要在下妄言,下場一定和街邊那幾個一樣。”
對面氣勢稍有些弱下來,卻不甘示弱,憑理繼續辯:“魔教殺人還需要什麼理由?有仙盟在,就不信妖魔能躲過密諜的眼睛!”
韓驚竹往後退了幾步,搖頭低笑一聲,
歪理。
“魔教能屹立九州千餘年,還得多虧諸位的祖輩。”
人群中有人竟覺得這句話是在誇他,以為這場争辯占了上風,還在沾沾自喜。
“呵,仙盟……”黃衣少年作勢冷哼,蠢貨太多,他實在忍不住想罵幾句,
“這幾日人死沒死?妖魔躲沒躲過仙盟暗線?”
“仙盟有屁用?”
言罷,終于有個清醒的站了出來,嘴裡念叨着“就是!”,“他們還得倚仗咱們抓妖奪回他們的寶貝!”
“死個修士于他們而言重要嗎?”
不重要,答案顯而易見,
仙盟内門弟子都顧不及,怎會管外人死活?
“現在可不是起内讧的時候,而是該清楚魔教來者何人,如何防身。”
場面一時靜默,
大家竊竊私語,對此事有些茫然。
“殺人的是個女子,”角落裡一個藍帽散修怯怯舉起一隻手,
那人窄臉長眼,約莫二十出頭的年紀,胡茬子倒是明顯。
“前夜我和兄弟出去解手,事後眼看着他和一個女子出了客棧,第二天便在五裡北市發現了他的屍體。”
他摩挫起胡須,朝頂闆上瞭望片刻,回想道:“那女子衣着紅綢,腰間……還配了一柄藤鞭似的器物。”
這樣的描述似乎已經非常明确了,大家将這些細節拼湊,“魔教内能使出魔殺的沒幾個,又是女子……”
“紅衣,藤鞭……”
信息越發簡練,
韓驚竹關扇一瞬,名字脫口而出,“無上厭。”
這個名字一出來,讓回廊瞬間炸開鍋,
白衣老道搖頭歎道:“這會兒,仙盟是真保不住咱們了。”
“此話怎講?”
“你可知五百年前的仙盟可不是如今這模樣,當時那是如日中天,地位雄踞仙門之首,往日四大仙門皆要以山外山俯首相望。”
他捋了下胡須,連聲哀歎,“今非昔比,仙盟……宗門空虛,門徒匮乏……”
“仙盟為何會落得如今這模樣?”
“那妖女屠山奪魔骨,打的山外山命脈受損,靈氣驟降,混沌三百三十九日不散,洞府二百八十名弟子不肯受辱堕魔,自戕苦海崖。”
“魔骨丢失,四大仙門推卸責任,都不敢貿然領責,事後各立門戶,對外宣稱不再結盟,仙盟便再沒有往日獨占鳌頭之勢。”
無上厭的名号便就是在五百年前那一仗打響的。
“這魔頭……好生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