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行人收拾行囊循着子母河上遊一路慢行,陳九卿和陳晏二人一前一後擡着竹編架子,擔架上躺着一個人,一路睡了幾次,又被晃醒。
元滿摸了摸自己的圓肚皮,眼中竟然多了份慈愛,一晚上睡得極香,早就把昨日險些喪命的經曆抛之腦後。
陳晏察覺到元滿醒了:“好點了沒,還疼不疼?”
“你說我把這孩子生下來怎麼樣?”
聽元滿這話衆人一停,驚掉了下巴。
“昨日被吓傻了?說的什麼話?”陳晏吹了一下鼻尖的汗,煩躁的想罵人。
“人話。”
韶音看向架子上躺着的人,安心一笑:“那大夫開的藥真管用,氣色都好了不少。”
元滿嘟嘟嘴巴,情緒穩定不少,似乎已經接受了他懷孕的事實。
原初之後上億年,一副肉體凡胎,即将成為有史以來孕子的第一個男人,怎麼不算一份殊榮。
算,可太算了!
隻可惜,他連陌生女人的手都沒牽過,就平白無故多了一個孩子,日後找老婆還得擔心對方介不介意自己有個孩子。
他捧着小腹略微翻了下身,正好對上關書珏的眼睛,關書珏并不知道此刻架子上躺着的男人已經在設想養娃日常了。關書珏跳着步子對他做鬼臉:“真的诶,現在都還有心情跟我們拌嘴。”
黎姳冷冷看了一眼,哪裡是藥靈,是她昨日在他們趕來之前施法替元滿穩了下胎。
說實話,她和陳九卿一樣也探不出元滿肚子裡到底是什麼,是鬼怨,是妖魔,還是人胎,誰都不清楚。緻使陳九卿幾人對元滿懷孕一事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如何緩解他莫名其妙的疼痛。
但她現在所修之術容納四源,無論是元滿肚子裡歸屬哪種,都能稍微幹預一下。
扶生禮傷的太過嚴重,被昆侖弟子送回去療傷靜養。
至于那個木頭家夥,本以為他會跟着他心愛的師姐回去,沒想到……
他還在!
到了晌午,隊伍在河邊停下,稍作休息。
風聲透過枝桠縫隙低鳴,簌簌幾聲後,落了一大片黃葉,黎姳随意擡腳踢了一下腳邊的落葉,葉子在空中低低斡旋片刻,剛好在墨靴旁停下。
黎姳擡頭,看向墨靴的主人,他神色平靜如水,藍白相間的束帶被風輕輕一揚,視線交錯之際,目光連同他帶來的風都簇擁過來。
青年眼尾淡淡上揚,長睫卷在風裡,略微抖動。
沒看錯吧,這家夥在對她笑?
黎姳猛地轉身,一屁股坐在石凳上,
她呼了一口氣,心道還沒見過誰笑的這麼吓人。
“圓圓,你方說要把它生下來這句話以後不能再提了。”
韶音扶着元滿在樹下落腳,二人并排坐,邊說着邊掏出汗巾替孕夫小心翼翼擦汗。
陳九卿看元滿噘着嘴的樣子,便知他不想聽進去,繼而又解釋說:“你肚子裡的東西多半與子母河内的鬼怨妖氣有關,絕非凡胎,萬萬不可胡來。”
元滿:“可是……我能感覺到它就在我的肚子裡。”
陳晏剛要擡手打人腦袋的手又收了回去:“當然在你肚子裡了,這不廢話。”
黎姳:“他的意思是不論裡面是什麼,都是一個活生生的存在。”
元滿看向黎姳的眼神忽然變亮了,指着肚子說:“你們知道嗎,它經常踢我的肚子,我難受了,跟它說話,它好像能感覺到一樣就停下了。”
“而且,我給它講笑話聽,它也有反應。”
就跟冰棒一樣,笑點很低,無論元滿說什麼,冰棒都笑的前仰後翻。
沉默半晌,陳晏冷冷開口:“這玩意會要了你的命。”
就像潑了一盆冷水,元滿的話卡在喉嚨說不出來:“可是……”
陳晏:“就問你這條命還要麼?”
“要。”
“還生麼。”
元滿低頭羞愧:“當我沒說。”
一夥人圍在一處,話已經從元滿的肚子聊到倉伏身上,黎姳的微微側首,懶懶地往一個方向看,
不多時,循着方向看,不遠處的樹叢有了騷動。
她緩緩起身,剛走過去,一隻黑貓跳了出來,黎姳并沒什麼意外,彎腰撈起抱了一會兒。
随後黑貓竟開口說話了:“倉伏确實有問題。”
此貓正是鐘南,昨日被倉伏襲擊後,她便讓鐘南暗處調查。
一行人将倉伏的突變歸咎為鬼術反噬,因為修鬼術的人裡十有八九都是這個下場,進而玩火自焚,
導緻大家都認為鬼術偏激邪門,避而遠之。
但其實不全是,黎姳修了幾百年仍然健在,很大程度上能證明隻要在一定範圍内,沒有超過自身能力,就能夠将鬼術掌握的遊刃有餘。
大部分人都是奔着修煉升級去的,太過心急,導緻自毀命隕。
但她隻是練着玩,單純好奇,越邪門的禁術她越覺得有意思,也沒想着有一日同那些人一樣能将鬼術修煉到出神入化的地步。
話說回來,黎姳與倉伏交過手,他有遊魂加持,鬼術自然修煉的得心應手,隻要潛心修煉,假設他能力不錯,經過上百年的曆練再怎麼說也能達到高階。但在黎姳看來,他的實際水平僅僅在中上。
這說明什麼?
這說明他這上百年根本就沒把心思放在修煉上,如何急火攻心?
總結一句話:倉伏根本就不可能因為自己遭到鬼術反噬。
它的尾巴勾了勾黎姳的手臂“倉伏生前有個好兄弟,一直借住在倉伏家中,他靠采茶為生,在茶田遇到了一位姑娘并對其心生愛慕,兩人成為朋友後又将這姑娘介紹給倉伏,沒曾想這兩人竟然好上了,倉伏的兄弟一氣之下與他斷了聯系。”
兩兄弟為愛反目的狗屁故事,
聽到這,黎姳額頭青筋微跳:“這種故事你看我很願意聽麼?”
鐘南翻身在黎姳懷裡躺着:“啧,重點在後面。”
“倉伏死的那一夜,有人又看見他那個兄弟了,說是當天晚上在挖倉伏的墳!”
黎姳眼睛微微一眯,心道還有這一茬,
這麼看,倉伏那個兄弟有點問題。
可時隔多年,又不知何處去尋,人多半已經老死透了。
黎姳眼睛掃了掃遠端山水,假裝欣賞風景,抱着貓悠然走了幾步。
“他死後沒有入輪回,反而是化成樹妖,不覺得奇怪麼?”
這夥人還在讨論倉伏突變一事,
她彎下腰欲放黑貓走,
卻突然被元滿叫住,“黎姐,從哪瞧見的,我能抱抱它麼?”
黎姳眨了下眼,對于這個請求稍稍遲疑,“他有點認人……”
這時候,倉伏的話題截止,所有人的目光都往這邊投射過來,黎姳在衆目睽睽之下也不好拒絕,在大家看來這畢竟不是她的貓。
她隻好将鐘南抱過去,囑咐道:“小心些,他急了會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