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汪:“那去不去撈魚呀?”
松子搖了搖頭:“天黑了呢。”
小汪:“這個點兒了,飯堂早關門了,咱們找個晚市攤墊兩口?”
“你爹呢?又不管你。”
汪秋鴻擺出雙臂交叉的姿勢,拒絕任何人講她爹的不是,“最近爹爹可忙了,上個活兒被撅了,小王哥哥又點他去西邊巡營呢,他還給守營的捎帶東西,能多掙好些銀子。”
冬日天暗得快,濃郁的暮色在街上暈染開,視野就像收束的口袋,頓時縮小了。
兩個人埋頭在街上走了一陣,發現小攤比往常多了,松子找了一個羊肉攤子,要了兩碗羊湯,就着馍,撒多多的胡椒,又來了點醬菜,小孩兒在對面街道等捏糖人兒,一邊跟那小夥子筆畫要個什麼糖人兒,一邊指攤子裡坐着的松子。
松子就懂了,黑着臉掏出一張小竹牌,上邊是個“景”字。
小販連忙沖他點頭,再對小汪擺手表示拿走拿走。
小汪樂了。松子這兩碗羊湯也不用付銀子了。
“大當家對你可真好呀,”汪秋鴻舉着糖人坐下來,“這個寨子就像你的一樣,想要什麼就可以要什麼。”
哈。
那你就不知道了吧。
前兩日我要他的棍兒,他還不給我呢。
松子不跟小孩說這些,催促她,“快吃,吃完我得上山了,天太晚我怕熊瞎子。”
羊湯熱騰騰的,幾片肉也夠味道了,松子大口嚼着肉,用留的一小塊馍馍刮了一遍碗底,吸滿湯汁之後才塞進嘴裡。
汪秋鴻目不轉睛,“真香啊,哥哥,你之前當真在廟裡當和尚嗎?”
松子臉頰鼓起來:“唔?”
汪秋鴻:“你跟我見過的和尚都不一樣呢。”
松子擦擦嘴:“都是光頭,有什麼不一樣的。”
“他們……”汪秋鴻擰着眉毛想了半天,眼一晃,蹭地一下站了起來,看着外邊說,“像他們那樣啊,寨子裡來了一撥和尚,我聽我爹爹講,他們去的地方可多了,除了誦經,他們還暗地裡幫各方聯絡生意呢,真是看不出來啊,你說他們路子這麼廣,怎麼還穿一身灰撲撲的衣裳……”
風茫茫地卷着碎雪和水霧,一群青衫素履的僧人在攤子前邊經過。
汪秋鴻還在叽叽喳喳地說往常來寨子裡的和尚都是什麼模樣,松子扭過了頭,跟那群僧人隔着雪霧對視,兩邊人都沉默了。
突然,一陣雪霧流動起來,靠後的某個僧人擡起了手,驚喜地喊,“松子!師弟!是你吧?”
松子呆住,然後打了個嗝。
…………
在接連兩個晚上獨守空房後,景曆決定找點事兒消遣,他去了新打下來的寨子。
這座寨子正是前幾日試圖偷襲反被連鍋端的倒黴蛋,他可以去清清俘虜,盤盤地方,再點點收獲的寶貝。
寨子在涠水以西,路面結了冰,景曆心疼馬,特地繞了條道走。
雜草叢生的偏路上,僅僅是走了三四個時辰,他們就已經遇到了幾波人,有乞讨的,有衣衫褴褛從追戰裡逃過來的,景曆覺得不太對勁。
“是不是别地兒又來人了?”王富貴擦着汗說。
景曆沉默片刻,距離他上回走這條路僅過了五六日,流兵和荒民就多了這樣多,這不是個好現象,他當機立斷,用随行的哨鳥傳了個條子,讓新寨子的兄弟就地疏散,化整為零,分批回寨。
至于新寨子。一把火燒了。
經過了這個事後,景曆一行人半路掉頭回寨。
一路上,他跟幾個手下商讨了幾種加防和戒嚴的新法子,進寨子時夜也深了,他吩咐王富貴等人把新換的巡邏路線施行起來,随後想了想,又往喜街走。
雖然和尚是這樣的沒良心。
他不做,和尚就真的不進他院子,酸詩不寫了,破爛玩意不送了,也不光着屁股鑽他床上築巢了,但他能跟和尚一般見識嗎?他不能。
所以景曆準備用和尚的法子對付和尚。他得對和尚好,好到和尚内疚,那就不能這樣整日纏着他做了,他們可以發展一些正經的事情。
但……話說回來,如果不做,他們還能做點什麼别的事情呢?
想到這個問題。
景曆的心情有點沉重。
因為思來想去,土匪就發現,他跟和尚,竟然找不到半點能上台面的契合之處。
心事重重的土匪來到喜街,一味麻木地掏銀子,等他回過神來,一條街已經走到底了,兩隻手也已經挂滿東西了,恭維讨好的話掉在屁股後邊。
“大當家再來啊。”
“大當家多客氣啊,我一會兒給您送山上去,啊?不用?那多勞累您……嗳大哥慢走!”
“大當家您怎麼不使牌子啊,還得自個兒掏銀子,您牌子……诶?剛剛不是一個小師父在使嗎,就在前頭呢,倆和尚一小孩,親親熱熱挺要好的……嗳,找您二文錢!您别不收啊!我怕!回來啊大哥!”
土匪已經站在老楊樹下,臉色陰沉地看着前方。
-倆和尚。
-親親熱熱。
-挺要好。
何止是挺要好。
光天化日之下,兩個和尚拉拉扯扯,簡直是傷風敗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