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早,景曆就喬裝出了門,他把困得犯迷瞪的松子叫上了。
松子坐在桌子旁跟王富貴抱怨,“他一定是故意的,他就是不想讓我睡飽覺,你都不知道,這個人完全可以不用睡覺的,晚上屬貓頭鷹,白天屬大腳熊。”
王富貴:“你跟大哥說。”
松子:“我可不行,我要睡覺的呀,睡不夠我站着打盹怎麼辦呢。”
王富貴:“你跟大哥說去吧。”
松子:“現在背也很痛,腿也很痛,我跟你們土匪真的不一樣,你們都是打打殺殺的,我連隻雞也沒捉過,怎麼比得上你們呢,到底為什麼不讓我在客棧裡睡覺呢?為什麼為什麼啊?”
“……”
王富貴捂着胸口出去了。
門咯吱一搖,進來的是景曆,他用刀把撐着門闆,語氣不善:“跟王富貴叽裡咕噜說什麼呢?那酒樓擄了個頂有名的湄城師傅,做包子的手藝天下聞名,閻王爺來請了幾次都沒請走,我可告訴你,他隻供半個時辰,再磨蹭你就别去了。”
一卷黑風嗖地就原地旋起,刮到景曆身邊,又蹭地沖了出去。
景曆:“……”
蠢蛋。
…………
在酒樓裡,景曆跟那個非要看下蛋母雞的人見上了面。
巧的是跟對方還是舊相識。
月前,景曆剛劫走那批糧食和火铳時,有個牆裡人非要跟他見上一面,為此還托了熟人在中間說和,雖然景曆沒露面,隻是派出了一個老軍師跟對方商談,但這位公子天真得像個剛剝開的雞蛋,在商談時抛出了太多不切實際的白日夢設想,讓他印象深刻。
深刻到覺得這種腦子缺根筋的人,在爾虞我詐的富貴人家裡頭,應該屬于命格特别硬的,才能安安生生活到現在。
沒成想這回又是他。
命硬兄。
“景兄喝點什麼呢?”命硬兄小心翼翼地問。
可能是景曆今日沒有額外捯饬自己,穿得和平日在寨子裡一般無二,所以在命硬兄眼裡就成了個閑雲野鶴的前輩,神秘,還有傳奇色彩。
他這樣緊張,樓伽就搖着扇子看得更開心了。
一個傻子,一隻狐狸。
景曆掃他倆一眼,就知道今日這個局的由來了。
他有求于狐狸,狐狸有求于傻子,傻子反過來對他手裡的東西感興趣。
這傻子多半背景還挺硬,因此景曆還算客氣地朝對方點了個頭,“酒樓裡的茶餅即可。”
“那怎麼行,”得到了回應的命硬兄馬上就激動起來了,讓邊上随侍的小子取出一隻茶餅,朗聲道,“這是家父珍藏的老茶餅,景兄嘗嘗鮮。”
景曆看了樓伽一眼,意思是說,這真是個傻的。
樓伽含笑不語,傻你也給老子陪着。
沏了茶,命硬兄就開始切正題,“不瞞景兄,昨日在下拜訪樓掌櫃時,偶然得知樓掌櫃新收了一些舊年頭的物件,我一看,就再也挪不動眼了,您不知道,那物件是成套的,僅得其一實在遺憾,在下抓心撓肝了一夜,才厚着臉叨擾景兄。”
景曆坐直了點,人模人樣地回:“餘公子遠道而來,能賞一兩分青眼是在下的榮幸,在下平日閑來無事便喜歡倒騰老物件,過手的東西雜了,倒不知道餘公子看上哪個了?”
餘玉比劃着說:“一枚魚形的玉佩,上邊拴着條攢金絲的紅繩。”
哦,那個。景曆記起來了,是山寨原先那老不死的私庫裡搜出來的寶貝,他當時一見,頭頂就發麻,那可是舊年間用來調度南部軍隊的東西,現在雖說南軍四散凋零了,但這東西還是有老人認的,屬于吃不着肉但絕對惹一身腥的麻煩玩意。
景曆再看餘玉的眼神就帶了點探究的意味,他在想這是不是一種高超的試探。萬一呢?萬一對方扮豬吃虎呢?
但餘玉這個人……餘玉正在雙眼冒光充滿期冀地看着自己,這讓景曆想到了某個慣用此手段的和尚。
好吧,他們這類人,屬實是很難有這種謀略和心計。
于是他應:“餘公子這般一說,在下倒是記起來了,早年間确實在坊巷裡收過這樣一塊玉,成色倒是頂好的,就是半圓成缺。”
餘玉連連點頭:“不錯,景兄可還有另一半?”
有另一半我還會脫手嗎?蠢貨。
景曆把自己當成另一個披着羊皮的蠢貨,溫和地笑道:“遺憾,未曾尋覓到。”
命硬兄的兩條眉毛一下子就滑落下去了,失望地說:“既然如此,那也沒有什麼辦法了……”
景曆禮貌敷衍:“餘公子如此鐘愛,日後若尋得蹤迹,在下定第一時間告知公子。”
餘玉稍微有了一點精神,勉強笑道:“景兄可真是個好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