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那些話,更像是一場半夢半醒的呓語。
以至于松子起床的時候,還在迷迷糊糊地想,土匪嘛,常常是提起褲子說鬼話,脫了褲子說葷話,或許隻有事後的那一時半刻能講人話。
他也不太分得清,土匪破天荒地說那麼多好聽的人話,究竟是為了那之後用力捅咕他的嗓子眼兒呢,還是真有這樣的想法。
但是沒關系。
吃完早飯,他又很輕松地把那個狀态裡的松子剝離開了。
松子的眼睛隻夠看腳下,他不會去思考過于長遠的事情。
并且,男人在床上講的話,出發點多半不體面,這點松子懂,他現在算經驗豐富的。
他還有個自覺機靈的想法,若是日後景曆反口不認賬了,他就哈哈兩聲,說,“看吧,我早就知道你說的是玩笑話,我可沒當真呢。”
這樣想完,心裡先是一頓放松,後又變得酸溜溜的。
都怪景曆,好好的,非要說些奇怪的話。
…………
今日就該回程了,景曆一大早就收到了樓伽派人送來的一道口信,他在樓道口吃茶,那傳話的小夥就杵他邊上,一字一句,聲色俱厲地複述樓伽的話。
大意就是餘玉跟他們這種賤皮子爛命不一樣,人家是金尊玉貴的款兒爺,是他樓伽要巴結的貴客,如今景曆壞了他的事,之前的那樁生意,樓伽可就要再考量考量了。
半刻鐘後。
小夥兒捂着嘴,嘴裡含着兩顆碎牙,恥辱地撇腿跑掉了。
王富貴咬着燒餅:“哥,真沒事兒嗎?”
“能有什麼事。”景曆這樣說。
王富貴果然就不再擔憂,咬着餅收拾行囊去了。
景曆确實不擔心,他是個土匪,講生意不是他擅長的,強擄豪奪才是他的路數,再說了,樓伽這不是還沒翻臉麼,連單子都沒返還給他,隻派了個小子來耍兩套威風,純撒氣而已。
撒氣。哈。樓将軍真是窮途末路了啊。
這個小插曲一過,景曆看見一顆蛋從房間裡探出來,然後支着細細的兩條腿,走到桌子前,很自然地從籃子裡拿了餅,又裝作很不經意地問景曆手邊那碗油茶,“可以喝嗎?”
景曆把油茶推過去,連帶着剛剛片好的肉也給他,“吃完走了。”
往餅裡塞肉的松子擡頭:“是要回去了嗎?”
他這樣問的時候,眼睛裡欲露不露的失落很紮人,景曆就想這次出來,确實沒有帶和尚去哪兒遊山玩水,不過話又講回來了,這是他的問題嗎?這一帶破敗荒涼,山是溝子山,水是黃泥水,有什麼可看的,不如回房看剝了殼的鵝蛋。
……不行。
如此荒//淫無度,那豈不是正中和尚下懷。
“他們先撤,我帶你轉轉,”景曆說完,把目光從和尚冒光的眼睛上挪開,語調生硬地補一句,“正好近來沒什麼要忙的。”
“好啊!”和尚一下就蹦起來了。
和尚可真是太高興了。
他叼着餅,連茶也不喝了,跑回屋裡去把他那個布兜子揪出來,挎身上,再一把拽下餅,咧着嘴笑:“我可以走了。”
“……”傻的。
…………
他們從這座小鎮溜達出去,轉小路到西邊的舊城,那裡有片湖,湖面上有價格不菲的遊船。
松子經過那片湖的時候,眼珠子時不時地往側邊翻,臉上還要裝作不在意,說一些“天真白,雲真藍啊”之類的廢話。
這在景曆眼裡是十分拙劣且無效的行為,他白了兩眼,故意問:“想坐船?”
“如果很貴的話……”松子猶豫。
景曆正滿懷欣慰地想,和尚終于懂事了。
他那後半句話就慢吞吞地吐出來了,“你也付得起的吧?”
“…………”景曆嘴角抽抽,看一眼遊船,又看一眼松子,“不安全。”
他是土匪,對一些無法迅速脫身的,有着天然逃跑劣勢的地方會盡量規避。
松子“哦”了一聲,用一副我知道你有苦衷,我十分理解的表情對景曆說了句,“我明白的。”
然後就沒再看船,轉頭湊到湖邊一排的小攤小販上了。
你明白個球。
景曆拎起和尚的領子,和尚“嗳,嗳”地叫了兩聲,倉促放下攤子上的小人偶,三兩步被拎上了船。
一上船,和尚就拽着景曆的一根手指,難掩激動又竭力克制,一直在小聲說,“好大的船!好寬敞的船艙!好漂亮的湖!嘔~~~”
和尚暈船了,吐了個昏天黑地。
土匪鐵青着臉收拾掉穢物,就一再地表示絕不可能再帶和尚坐一次船了,和尚苦着臉,還要怪他非要上船。
“我要上船?是我要上船?!”景曆不可置信地朝他吼。
“是你說的啊……我都說不用了。”和尚很沒底氣地狡辯。
土匪氣急敗壞,兩個人在岸邊大吵一架,最後松子抓了一下土匪的手指頭,“你不要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