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裡人多,賀楚畫陣法也費時,等到賀楚畫完陣法,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晏依跟在賀楚身後,不放心地一遍遍大喊:“我師姐繪制的陣法天下無雙,隻要你們不跑到陣外,大羅神仙也奈何不了你們……”
晏依穿着一身沾了灰的白衣,紅色發帶在夜色中上下飛舞,眉眼明亮如星辰,宛若枝頭活潑的黃鹂鳥,讓人見了便心生歡喜。
見到村子裡眉頭緊皺、滿臉憂愁緊捂着肚子的孕婦總算露出了笑,晏依也松了口氣,又跑到賀楚旁邊,獻寶一般拿出了乾坤袋。
“師姐,您要不要吃餅子?這是我從山門帶出來的。”晏依尚未辟谷,怕路上耗時太長肚子餓,在乾坤袋裡私藏了好幾個餅子,沒想到此時派上了用場。
如同她預料的那樣,賀楚搖頭拒絕,晏依便跑回去蹲在了秦音身邊,你一張我一張吃起了餅,順帶着遞了一張給一旁眼巴巴的吳永。
“我……我才不吃這餅!”
“你有這麼好心?”餓了一天的吳永一邊咽口水,一邊質疑:“指不定其中加了什麼料!”
晏依先前惹哭了吳永有些不好意思,聞言又理直氣壯了起來:“當然不是白給你的,一張餅十顆靈石!”
“我就知道!”
吳永嚷了一聲,拿了靈石給晏依,這才拿起餅學着晏依的模樣蹲下來,大快朵頤。
吃完餅,晏依就和秦音窩在角落裡,準備打坐修煉。
吳永又開始嘟囔:“我們努力有什麼用?拼不過他們這些占據了天時地利的人……”
在接收到晏依一記眼刀之後,吳永悻悻坐下,也開始修煉起來。
晏依仔細研讀過入門書籍,萬年前這個世界其實并沒有明顯的階級壁壘,大家都是靠個人苦修。
即便沒有天材地寶,但也出現了世上唯一的魔神老祖,也有好幾人憑借自身能力進階成了金仙,離成神隻剩一步之遙。
這萬年來,明明用無數法寶堆積,三界最高修為也隻出現了幾位地仙,作為各大宗門的老祖供奉着,世人難見其顔。
依照晏依如今在門内的地位,并沒有機會接觸到高端的資源,晏依早就做好了凡事都靠自己的準備。
一修行,晏依便入了忘我之境。
她恍恍惚惚入了睡,夢見了兒時最快樂的時候:那時候她在孤兒院裡有五個好朋友,她是最小的那一個,大家一起拜成了異性兄妹,相互扶持,極為快樂……
直到感覺到村子裡吹過來的風明顯變冷,後背密密麻麻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晏依才陡然轉醒。
有兩道恐怖又強大的氣息,在暗夜裡悄無聲息靠近,而詭異的是,除了背對着衆人看着天空的賀楚和一旁不敢出聲的吳永,其餘人竟不知何時全部昏睡了過去!
村子裡變得鴉雀無聲,烏雲遮蔽住明月,風越來越大,檐下燈籠快速搖晃,似乎即将熄滅。
晏依看着不遠處村民們投來的鬼祟打量視線,瞬間明白了過來:村民們拿過來的食物裡估計還下了藥,隻是忌憚着賀楚,并不敢靠近。
“我得離開片刻。”
晏依揉了揉眼——或許是光線變幻的原因,賀楚看起來唇更豔,眼神也變得極為深邃。
“若他們醒了,絕不能讓他們出陣。”
賀楚的聲音帶上了如山嶽傾覆般的威壓,讓人不敢違逆。
這樣的賀楚,仿佛突然像是換了一個人一般。
“師姐,您要去做什麼?我修為低下,若他們醒了執意出去,我根本沒辦法阻止……”
心髒又一次不受控制“砰砰”跳動起來,晏依連忙出聲。
賀楚的視線落在晏依身上,眼神似有一瞬恍惚,但轉瞬,賀楚就垂下了眼。
“若他們自尋死路,你也不必攔着。”
“……師、師姐?”
眨眼間,面前已經不見了賀楚的身影。
晏依瞪大了眼——
賀楚不是為了門内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人設嗎?她今晚的态度為何如此反常?
……
但如今已經沒了時間讓她思索——空中忽然落下無數黃色紙錢,窸窸窣窣的詭異聲音,像是指甲抓撓着黑闆,從四面八方傳了過來。
幽幽怨怨的哭聲連綿不絕。
身後的弟子們陸續也醒了過來,警惕地聚成一團。
那哭聲極為凄厲,肝腸寸斷,縱然知道這可能是妖精的手段,晏依仍舊止不住心間驟然生出的難過。
“我的阿蠻,我的女兒……”有東西慢慢從黑暗裡走了出來。
晏依本以為會見到一頭遮天蔽日的可怕巨蟒,可道路盡頭卻走來一位披頭散發、失魂落魄撒着紙錢的婦人。
“你們見到我的阿蠻了嗎?”
婦人一邊流淚,一邊沿途詢問。
“我的阿蠻最是乖巧,我生她時被仙門所傷,傷了根本,阿蠻自小體弱,被我藏在河底,卻從未怨怼,乖巧聽話,一堆貝殼就可以玩一天。”
晏依想起白日在房子裡看到的那堆東西,那估計就是小蛇妖小時候玩過的物品。
“熬了整整三百年,阿蠻好不容易學會化形,是個極為漂亮的姑娘。”
婦人走到晏依面前,隔着陣法,紅腫的眼眸對上晏依的視線,哭着詢問:“好姑娘,我家阿蠻和你一樣好看,你有看到過我家阿蠻嗎?”
“不曾。”晏依身體緊繃,不忍看婦人絕望難過的臉龐,垂頭艱澀開口。
如若蛇妖是蛇的形态,晏依估計心中隻有唏噓,可眼前的蛇妖明顯是個有靈智的生靈,和常人無異。
而且,在見識了村民的手段後,晏依忍不住懷疑:蛇妖說她的孩子已經能夠化形成女孩,村民們真的是無意吃了蛇妖的孩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