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顧清允擡頭,漂亮的眼睛溫柔地看着裴确,她笑了笑,“答應我,下次别再傷害自己了,好嗎?”
撲通、撲通。
裴确覺得屋裡太安靜,太安靜了。
他喉間哽着,微微張着唇瓣,良久後,才輕聲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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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明華的騷擾短信不斷,裴确陸陸續續轉了點錢過去,但并沒有滿足對面的貪欲,反而刺激得她越來越渴望。
她拍過車票給裴确看,星期五,到達附中的時候應該恰好是放學的時間。
趁着還有幾天時間,裴确去了F大找了陳老一趟。
比賽他基本上準備得差不多了,時間就定在下周,要去A市,附中的也有不少同學參加,基本上是計算機院的。
剛好把柳明華解決了,就能安安穩穩地去比賽。
一切安排得都很好,但裴确依舊有些心慌。
顧清允依舊很忙,楚錦甯手下有幾個公司是搞家電的,她上次就是找楚錦甯談合作,才無意間得到了裴确跟潘璋的消息。
短短幾天内,兩人迅速達成共識,将智能與家電融合,發布了幾款專注用戶使用舒适度的産品,廣受好評。
不過即便如此,星源也并未給潘家帶來危機感。
在他們看來,這不過是稍微有點技術力的小公司,一旦沒了合作的夥伴,就成不了大事。所以星源的發展沒有受到太大阻礙,也正是因此,才使得星源在暗中壯大起來。
周五的早晨,兩人按部就班地一起吃完了早餐,顧清允還得去公司,裴确則背着小書包上學。
分開的時候,顧清允安撫道:“我處理完公司的事情就會回來,如果你提前對上她了,不要動手,也不要傷害自己,知道嗎?”
裴确點點頭。
“不要隻點頭。”顧清允看着他,“答應我。”
“嗯。答應你,不傷害自己。”裴确輕笑一聲。
顧清允這才趕去了公司。
已經是深秋了,太陽高挂,屋外的風卻吹得肆意。
裴确有些心神不甯。
他看了眼表,算算時間,柳明華應該已經踏上了S市的土地了。
她會做出什麼來?
叮鈴鈴——
下課鈴聲驟然響起,将出神的裴确吓了一跳。他歎了口氣,拎起書包往校門走。
放學時段,附中門口的那段路很熱鬧,車子、學生和家長交雜在一起。但今天,似乎有些不太一樣。
裴确還沒走出校門,就看見了柳明華的身影。
“我命苦啊,生了個不孝子,攀上了有錢人就忘記自己是誰生的了!我辛辛苦苦把他養大,供他吃供他穿,可他呢?幫着外人對付我們,還把他爸送進了監獄,這還是人嗎?!”
她站在人群中央,聲淚俱下地述說着什麼。
旁邊人的表情或同情,或懷疑,但沒人不喜歡看熱鬧,駐足圍觀的人越來越多。
裴确眯了眯眼。
他的目光越過人群與柳明華對上,對方立馬興奮起來,哭喊着撲了過來:“我的兒啊——”
裴确微微側身,避開了她的身子。
柳明華一時反應不及,砰的一聲砸在地上。
她似乎是沒料到裴确會這麼冷漠地對待她,盯着地上的泥沙愣了片刻,才緩緩擡頭。
從小鎮到S市坐火車要一天多,她曆經風霜的美麗在數個小時的旅程中被憔悴和疲憊掩蓋,頭發散亂,眸子多了些渾濁。
裴确輕輕皺了皺眉。
他想過柳明華日子會不好過,但沒想到她已經變成了這樣。明明之前也基本上是她一個人工作支持家裡生計,裴誠盛還會時不時把家裡的存款賭輸,按道理來說,沒了裴誠盛這個拖油瓶,他們的日子應該不錯才對。
他垂着眸,目光順着下垂的睫毛冷淡地落在柳明華身上。
他心中仿佛有一個聲音在問他:你後悔這樣對你的母親嗎?
她可是生你養你的母親,你真的要将她逼上絕路嗎?
裴确嘴角勾起了嘲諷的角度。恨意壓下了孩子對母親天然的同情。
那他曾經日日夜夜被關在冰天雪地中,有一頓沒一頓的時候,她後悔過嗎?
他餓到隻能去祈求别人施舍一點吃剩的東西,将自己的尊嚴壓碎在那些冷硬的飯菜時,她也後悔過嗎?
他被故意扔在冰天雪地裡,餓了兩天才被警察發現送回家裡,那兩天裡,她後悔過嗎?
裴确太了解柳明華了。她不會後悔,不會愧疚,隻會貪得無厭地從自己這裡索取。
如果他在這裡停下,他就背叛了曾經的自己。
柳明華盯着他,笑了起來,她壓低聲音,威脅道:“裴确,給我錢。”
眼裡是明晃晃的威脅。
裴确笑了笑,薄唇輕啟:“做夢。”
柳明華的臉扭曲起來,像是沒得到想要回答的惡魔揮舞鐮刀,她知道,如果裴确拒絕,她幻想的生活都将分崩離析,她的生活将陷入更深的深淵。她沒有選擇了。
柳明華往地上一癱,哭訴道:“我可是你的親生母親,家裡那麼窮我還把你養這麼大,你知道我有多不容易嗎?你現在有錢了,居然要抛棄你的老母親!大家給我評評理,我要求也不高,隻是想讓他給我點錢,讓我能過上好日子,這不過分吧?你們說,有這樣的兒子嗎?我真是白疼他了。”
周圍有人被說動,都開始心疼起柳明華。
“是啊,你這孩子怎麼這樣啊?再怎麼說她也是你媽啊!”
“小同學,做人可不能忘本啊,你媽媽含辛茹苦把你養大,你現在有能力了,可不能不孝。”
“趕緊給你媽道個歉,這是就過去了吧。母子哪有隔夜仇啊。”
指責的話語不斷,裴确神色卻沒有絲毫變化。他隻是冷漠地垂着眸,周圍人對他的議論和指責仿佛與他而言不值一提。
“我去,你們懂什麼啊!”陳康突然從後面沖出來,大聲道,“你們知道她為什麼被附中趕回去嗎?就是因為他們都把裴确打進醫院了,他爸現在還因為這事在局子裡待着呢。還好意思給裴确波髒水,呸!”
陳康邏輯清晰,一句主觀廢話都沒有,全是實際情況。
周圍的學生也是懂邏輯的,立馬反應過來,方向瞬間變了。
“原來是這樣,你這孩子,怎麼不解釋啊?”
“虧我們那麼同情她,哪有當媽的這麼對自己孩子?”
裴确依舊沒說話。
柳明華卻急了,她大聲沖着周圍道:“你們懂什麼?我生他也很不容易,他不該報答我嗎?!”
見沒辦法逆轉風向,她再次将矛頭對準裴确。她知道攻擊裴确效果甚微,立馬找到了新方向:“你們就不好奇我兒子怎麼在高中就有錢了嗎?都是因為他爬上了顧——”
她的聲音驟然被掐斷,裴确猛地俯身扯住她的衣領,波瀾無驚的眸中多了幾分愠怒,他咬牙:“你有什麼資格污蔑她?”
他心跳飛快,像是藏起來的心事被人扯出來示衆,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慌張,這明明是莫須有的事情。
裴确不想再在這件事情上浪費時間了。
他意識到,自己心底似乎有某種強烈的情緒呼之欲出,卻被他死死壓制,而他到現在都沒有搞清楚那到底是什麼。
“這些天,你的行為早就構成勒索了。”他松開柳明華,轉身就想離開。
口袋裡的錄音筆被他摁停,他已經收集到了不少證據,而柳明華勒索他的金額已經能夠将她自己送進去了,他沒心思再跟她糾纏。
周圍的議論聲如浪潮襲來,一下又一下擊打着柳明華的理智,她太陽穴突突地跳,腦子也因此越來越混沌。
她看着裴确毅然決然離開的背景,像是看到了數不清的鈔票在離她遠去,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黑暗。
她呼吸加重,猛地握緊了口袋裡新買的美工刀。
裴确走在前面,這時候周圍全是學生和家長,他不覺得柳明華會在這種情況下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
但他不清楚柳明華在小鎮上經曆了什麼,也不知道這人的精神狀态已經岌岌可危。
“我靠,裴确小心!”陳康突然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