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在千裡之外的小鎮子上。

柳明華還在堅持不懈地給裴确發消息。

自從他們被趕回來後，日子過的一直不好。

裴誠盛雖然沒什麼工作，但也能各式各樣的人身上騙點錢。所以隻剩下柳明華他們娘倆，經濟上始終伸不開腿。

裴翔也從來不是個謙遜的人，去S市之前，他就得意洋洋地把學校裡能得罪的人都得罪了個遍，如今灰溜溜地回到學校，自然沒什麼人喜歡他，甚至老師都不太樂意見到他。

而新學期的學費柳明華還拖着，老師天天催，柳明華天天拖。

小鎮上的人對柳明華娘倆态度也一般，裴誠盛還欠着一些人債，他們去S市之前信誓旦旦地說過不了幾年就能還上，如今去了四個回來兩個，那些債主自然急了，天天上門問他們什麼時候還錢。

在這種情況下，柳明華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裴确身上。

是，他們之前對他是不好，可再怎麼說，也将他拉扯到這麼大了啊；再怎麼說，她也是十月懷胎将他生下來的啊。

他榜上了大小姐，怎麼能不管他們？憑什麼不管他們？

柳明華在極大的壓力中愈加偏執。

甚至退一萬步來說，如果不是他們将裴确關在門外，他哪裡能恰好遇上顧清允？

所以，裴确還得謝謝她。

“媽！”裴翔尖銳的聲音從外面傳進來，他猛地踢開門，滿臉煩躁：“交學費啊！老師說一個星期之内，不交就讓我轉到公立初中去！”

在經濟壓力這麼大的情況下，裴翔還是執意要上那所貴死人的私立初中。

“再給我幾天，你讓老師再給我幾天。”柳明華笑得很勉強，發送的消息越來越過分，句句都是威脅。

還沒等她發送，對面終于又回複了。

依舊是很簡短的兩個字，卻讓柳明華燃起了希望。

“卡号。”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柳明華嘴角咧到耳邊，曾經年輕漂亮的臉龐變得無比瘋狂。她飛快地将卡号發出去。五分鐘後，傳來了到賬五千的消息。

她瘋了似的嚎叫一聲，被屋内裴翔罵罵咧咧的聲音打斷。柳明華立馬安靜下來，神經質般捂住自己的嘴。

她手指都在顫抖，打出來的字亂七八糟，被她删了又打，打了又删，最後才發出一句：“不夠。你弟弟一年學費一萬二，你不是知道？”

對面再次陷入沉默。柳明華不甘心，她忽地冷靜下來，再次劈裡啪啦地開始威脅。

似乎是受不了她的騷擾，銀行卡再次提醒到賬一萬。

柳明華抖着手在線上提交了學費，還不忘去老師那邊炫耀嘲諷一番。她有預感，隻要裴确在顧清允那邊待着，她就不可能沒錢。

裴确會給她的，裴确會把從顧清允那邊騙來的錢都給她的。

她再次笑了起來。要到的錢都交了學費，他們還欠着債，裴确應該幫她還債，應該幫她還掉所有的債！

不僅僅是還錢，她還想過上衣食無憂的好日子，想能像那些有錢人一樣花錢如流水！這些裴确都會給她的，一定會！

柳明華拿起手機，再次瘋狂地發起了消息。

-

顧清允挑了挑眉，将手機摁滅扔回去：“你這手機廢了，換一個吧。”

兩人鬧的時間有點晚了，裴确快速做了兩碗牛腩面，顧清允将手機扔給他後，夾了塊牛腩慢吞吞嚼着。

“換個卡不就行了。”裴确抱着手機，沒好意思說這手機是顧清允給他買的，他連手機盒子都沒舍得扔，跟之前顧清允給他買的所有東西的盒子整整齊齊地擺在一起。

“之後還得跟她周旋啊。”顧清允沒什麼所謂，“把這個當備用機。别小氣了，我給你買。”

裴确有些松動。

如果是顧清允送他的話……

顧清允一眼就看出來這人在想什麼，隔着餐桌輕輕踹了他一腳：“去去去，明天給你買。”

她低頭喝了口湯，就放下了筷子。

裴确吃的很快，顧清允還在慢吞吞吃面的時候，他早就已經嚴格遵守了光盤行動。

兩人目光随着顧清允的擡眸撞在一起。

她的眼睛漂亮又清澈，像一條見底的溪流。

裴确對視沒兩秒，立馬側過了眸子。

“今天這事——”顧清允微微啟唇，惹得裴确下意識心中一緊。她笑了笑，“是你自己做的吧？潘璋是被你冤枉的，對嗎？”

裴确腦子轟得一下炸開了。

他沒想到顧清允在這時候掏了個回馬槍，以至于他之前準備好的說辭和自信在突發的提問中消失殆盡。

他不理解，明明親曆者都無法看穿自己的表演，顧清允為什麼隻是了解了事情的經過就能猜到真相。

他沉默了不到兩秒，剛想開口否認，卻被顧清允打斷了：“你應該知道，你的這些小動作瞞不過我的。”

裴确又閉上了嘴。他安靜片刻，輕輕嗯了一聲。

顧清允看着他低垂着的腦袋，在心裡歎了口氣。

她就知道。

這狗東西。

她起身走向沙發：“過來。”

裴确乖乖地跟着她到沙發，還沒等他坐下，顧清允就靠在抱枕上，擡腳踩在他的膝蓋上，逼迫他停下腳步。她擡起下巴：“衣服脫了。”

什麼……

裴确呆住了，他愣愣地看着顧清允，腦子一片空白。

顧清允睨了他一眼：“不肯？”

“不、不是……”他反駁，手指下意識勾起衣擺，露出青澀的腹部線條。白皙的腹部上躺着一塊不大不小的青紫痕迹，看着格外可怖。

顧清允皺了皺眉。

屋内不是很冷，但掀起衣擺的那一瞬間，還是有一絲冷氣擦過他的小腹。裴确猛地清醒過來，對上了顧清允的視線。

他想松開衣擺将裸露出來的皮膚遮住，顧清允卻輕輕啧了一聲：“隻傷了這邊？其他地方呢？”

裴确指尖一緊，突然沒了放下衣擺的理由。顧清允下巴輕輕一擡：“轉過去，我看看後背有沒有。”

強烈的羞恥感沖上裴确天靈蓋，他猛地放下衣擺，耳尖泛着紅，他輕聲喊道：“姐姐……”

“又來。”顧清允沒意識到不對，她伸手拉過裴确的小臂，拉着他跌進沙發裡。

略顯冰涼的手指觸碰到裴确後背的時候，他整個人都繃緊了，他試圖掙脫：“等等，姐姐——”

顧清允輕輕在他背上拍了一掌：“别亂動。”

裴确弓起背部，像一隻熟透的蝦米。冰涼粘膩的東西被擠上他背部的青紫上，他猛地一顫。

“抹個藥，很快。”顧清允動作迅速，絲毫不覺得有什麼問題。她手法不太熟練，但也算麻利地把藥膏塗抹均勻。

結束之後，她将藥膏蓋子蓋好，塞進裴确手裡：“其他地方你自己應該好塗。”

裴确腦子一片混亂，他胡亂點了點頭。

手上粘膩的藥膏有點味道，顧清允抽了幾張紙慢吞吞擦着，擦幹淨後又抽了張濕巾繼續擦。

屋子裡又安靜下來，窗外吹過一陣冷風，被緊閉的窗戶攔下。聽不見風聲，卻能看見昏暗路燈下被風吹得搖搖晃晃的樹葉。

顧清允沉默了片刻，喊道：“裴确。”

裴确擡眸，與她的目光對撞。顧清允将紙扔進垃圾桶裡，擡眼認真道：“以後，不要這樣了。我會心疼。”

裴确指尖陷入沙發，攥住了那片小小的布料。他喉結上下滾動，啞聲道：“是嗎。”

“當然。”顧清允垂眸，方才裴确的動作将他的袖口往上挪了幾寸，露出他小臂上的青紫。

她輕輕蹙眉，有些不懂。

為什麼要對自己這麼狠呢？是怕自己傷口不夠嚴重就沒辦法将潘璋徹底擊潰嗎？

她沒說謊。

她是真的，有點心疼。

“我知道你之前遇到很多不好的事情。”顧清允伸手，指尖輕輕貼在裴确小臂的傷口上，無意識地摩挲了兩下，“但我覺得，既然現在有我在了，你就可以當個什麼都不管的孩子。”

裴确沒說話。他的目光追随着顧清允的指尖，落在兩人肌膚相觸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