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允沒怎麼猶豫:“不出去,沒什麼事情。”
“那……”裴确擡起眸子,“姐姐可以陪我嗎?”
顧清允愣了一瞬:“怎麼陪你?”
“去我房間。”他像是實在困了,眼皮耷拉下來,又強撐着困意祈求般看着顧清允,“你跟我一起睡覺也可以,在我身邊工作也可以,隻要你在。”
“……”
顧清允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答應裴确。
按道理說,不,哪怕不按道理說,她也不該在這種情況下順着裴确的意思坐上他床的一側。
像夢遊一樣,這些動作完完全全就是依靠着本能在行動。
坐上柔軟床墊,她才好像從夢遊中回到現實:“我覺得……”
“姐姐,我不經常生病。”裴确出聲打斷,他掀開被子蓋在顧清允身上,自己鑽進了另一側,“小時候生病難受,我就希望着有一個人能躺在我身邊陪着我。”
他勾上顧清允的指尖,說話慢慢的,尾音卻在勾人:“好困啊姐姐,你昨晚,也沒有睡好吧?”
身體溫度的上升讓他眼睛濕漉漉的,仰望着自己的時候,顧清允根本沒辦法拒絕。
她昨晚确實沒怎麼睡好。亂七八糟的夢一個接一個出來,滿滿當當全是裴确。
确實需要補一覺……
她給自己找好了借口,躺進了被子。
鼻腔周圍溢滿了裴确的味道,她有些昏昏沉沉的,可身旁的人還得寸進尺地靠近了幾寸。
“姐姐。”他說話帶上了點鼻音,握着她的那隻手依舊沒有松開,“哪怕死在這時候,我也沒什麼遺憾了。”
顧清允捂住他的嘴:“發個燒,不至于吧?”
裴确輕輕笑了笑,呼吸噴灑在她的手心。很癢,她下意識收回,卻被裴确拉住。
他臉頰湊上來,似乎想蹭蹭她的手背,卻在一寸之外停下:“這隻手可以借我嗎?”
顧清允抿唇:“要幹什麼?”
“能幹什麼?”裴确笑了,“拉着就好,我怕你走了。”
風聲漸起,隐約能聽見樹枝拍打玻璃的聲響,但被厚重的窗戶過濾後,隻剩下輕微的震動。
顧清允指尖動了動,被他握得更緊:“我能去哪?”
“不管去哪。”裴确調整了一下姿勢,兩人緊握着的雙手被他拉至臉側,他用鼻尖蹭了蹭她的手背,“别不要我,就都可以。”
……
顧清允從睡夢中醒來時,耳邊是雨點敲打窗戶的細密聲響,窗簾縫隙間透進一絲灰蒙蒙的光。
暴雨總會模糊時間,她不知道睡了多久,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間。被子裹得更緊了些,布料摩擦的沙沙聲在安靜的房間裡格外清晰。
裴确還閉着眼,均勻的呼吸纏繞在被他緊緊握着的手周圍。
原本交握的手指不知從什麼時候變成了十指相扣。窗外驟然響起驚雷,裴确皺了皺眉,似是要從夢境中醒來,下意識輕輕蹭了蹭她的手。
柔軟的唇瓣擦過手背,像是觸電。
顧清允咬着唇,慢慢将自己的手抽出來。
即将得逞的時候,裴确突然抓住了她即将離開的手,他像是被吓醒了,看到顧清允還在,又松了口氣,閉眼吻上她的手背。
“姐姐……”他眼皮還耷拉着,高燒帶來的昏昏沉沉和剛睡醒的迷糊混合在一起,讓他動作都變得緩慢。
顧清允想逃,她轉身,快速說道:“我給你倒杯水。”
手腕被人猛地往後一拉,她重心不穩,跌進裴确的懷裡。
退燒藥的苦味混着他身上潮濕的體溫,像一張無形的網,将顧清允困在床頭,與他的臂彎之間。
鼻尖擦過耳垂,帶起一陣細微的戰栗,顧清允甚至能數清他額角滲出的汗珠,一顆顆似要滾落,砸在她攥緊的床單上。
“清允。”他将臉頰貼上顧清允手心,聲音帶着沒睡醒的暗啞。
窗外的雨聲突然大了,雨點砸在玻璃上,發出密集的噼啪聲。裴确的睫毛顫了顫,唇又近了些。
顧清允的後背被抵在床頭,冰涼的觸感讓她猛地清醒,她咬牙,猛地推了一下他的肩膀:“裴确!”
他猛地頓住。那雙迷蒙的眼睛突然睜大,瞳孔裡倒映着顧清允幾近慌亂的臉。他的呼吸驟然急促,像是被燙到般迅速後退,直到胳膊撞上床頭,發出一聲悶響。
“我……我去給你倒杯水。”顧清允實在不知道說什麼了,機械性地重複了一遍後,她起身逃也似的出了房間。
飲水機還在工作,顧清允将水杯擺上,摁下開始按鈕。溫水流淌進杯中,滴滴答答的,她盯着杯中那片漣漪出了神。
屋外的風聲漸漸停息,她看了眼時間,才下午三點多。兩人午飯也沒吃,看到時間才忽的感到饑餓。
這時候顧清允沒什麼心思做飯了,就算要做,以她的速度,恐怕能勉強趕上吃晚飯。
她關掉飲水機,拿起杯子,撥通以前常去飯店的電話,叫人送了幾個菜過來。
将溫度計帶上,在裴确房門口深呼吸了兩下,顧清允才平息情緒推門進去。
裴确靠在床頭,臉上還戴着不自然的潮紅,但神色跟早上比已經好多了,也比剛剛清醒了些。
顧清允抿了抿唇,将杯子遞給他,又附身試了下裴确額頭的溫度:“好像還有點燙。”
裴确喝了口水,偏頭咳嗽了一聲:“哪有那麼快好。”
水杯被他放在床頭,裴确垂着眸沉默了片刻,才小心翼翼道:“要不要再坐一會?”
顧清允動作有片刻僵硬,她沒回答,隻是又将溫度計遞過去:“先測溫度吧。”
裴确嗯了一聲,等了一會,他拿下溫度計,上面顯示的溫度不算高,隻是還有點低燒。他捏着那支溫度計,聲音輕輕:“剛剛……是我還沒睡醒。”
“沒事,看出來了。”顧清允不太想聊這件事,從他手裡把溫度計拿過來看了眼,“不用放在心上,我們之間沒必要考慮那麼多。”
這句話的意思是,我們是親人,所以不需要考慮那麼多。
裴确放在被子上的手緩緩收緊。
電話響起,顧清允拿出手機,是林淮。她頓了頓,看了眼裴确亂糟糟的發旋,接通了電話。
“清允。”對面男人的聲音一出來,裴确就擡起頭緊緊盯着顧清允了。
她略有些不自在,側過身看向窗外:“怎麼了?”
屋外的梧桐上還挂着晶瑩的水珠,微風一吹,水珠便輕輕滑落。
“是這樣,聞氏集團的聞總,你認識嗎?”聽到是工作相關,顧清允立馬把屋子裡缱绻的氛圍抛到一邊,她立馬道:“認識,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裴确卸了點力,靠上床頭,偏頭又咳嗽了一聲。
顧清允看了他一眼。
“放心,是好事。我剛好去星源簽合同的時候,她突然來了。鐘意正在跟聞總讨論合作的事宜,你要不要過來一趟?”林淮三言兩語說清楚了事情。
這種事情,顧清允肯定是要到場的,她點頭:“行,我馬上到。”
電話還沒挂斷,身側的手指就被人輕輕勾住。
真的很輕,輕到顧清允隻要輕輕動一下,就能掙開。
顧清允一頓,偏頭看向裴确。
他沒說話,隻是一雙又黑又亮的眸子楚楚可憐地看着自己,是滿滿的祈求。
顧清允心頭一軟。
還發着燒,自己就這麼離開,是不是太過分了?
“清允?”見她沒挂斷電話,也沒說話,林淮出聲,“要不我去接你吧,很快。”
顧清允沒說話。
但朝夕相處這麼長時間,裴确早就能才出顧清允的想法了。
他的眼尾染上了紅,眸中的亮光緩緩熄滅。他偏過頭去,指尖卸力,手臂落在床上。
“你去吧。”裴确聲音輕輕,“我可以照顧好自己。”
顧清允深呼吸兩下,她挂斷電話,附身揉了揉裴确的腦袋:“抱歉。給你點了吃的,一會就到。”
說完,她轉身離開。
門被輕輕關上。
裴确閉了閉眼,顫抖着呼出一口氣,用被子蓋住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