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禾,侬回來啦。剛才有女同學來找你呢。”
剛走進巷子,迎面走來一位二十五六歲的穿着綠色軍裝式的襯衫的女性,她右側手臂上挂着一個紅色的袖章,是院子裡的一位姐姐韓美景,比書禾他們大了六歲,現在已經是革命工作中的一員了。她和其他勞動人民的孩子一起,在黨的領導下,天天朝氣蓬勃的幹勁十足。她看見林書禾和李炎生走過來,這個小妹妹要去下鄉的消息,院子裡已經傳開了。
林家在院子裡生活條件算好的,林父林母年近五十了,夫妻二人早年養育着戰友的遺孤,直到三十多歲,才生了林書禾。
林父是機械廠的八級鉗工,是上海出了名的高級工,工資118元比廠長都高,徒弟也不少,林母是棉紡廠的女工,每個月工資也有67元了,林家的大兒子,36歲的林書榆,也在南部戰區當軍官。怎麼也養的起一個女兒。
這些事情,大院裡都門清,如今工人、管理、幹部,不管是誰的工資,那都是門清的,為的就是社會主義兄弟姐妹團結一心搞建設。
韓美景和院子裡的其他人一樣,都以為林家就算找不到工作安排,林書禾在家裡也不愁吃,不愁穿的,沒必要找那個苦頭下鄉去做農民。
韓美景也看向另一人“炎生,你爺爺還在院子裡等你呢。”說罷,就見李炎生看了林書禾一眼,繼而看向了韓美景,“書禾、美景姐,我先回家了。”便提着暖水瓶加快步子走了。
林書禾明白了,走到韓美景一邊,陪着她向巷子外面走過去,拉住韓美景的手腕,“美景姐,那件事怎麼樣了呀?”
“我跟兵團裡彙報過了,團裡一緻認為是可行的。炎生是大家看着長大的,李家的成分雖然不好,但是你的提議也是對的,李阿爺年齡實在大了,炎生不能走。萬一出事了,天南海北的,但是工作不好決定。”
韓美景說着,有些猶豫要不要告訴林書禾,看向這個林家妹妹漂亮又期待的臉,遲疑之下,還是說了。
“林工,跟廠裡要了一個學徒的名額,彙報過要給李炎生這件事情…書禾你知道嗎?”自己爸爸有工作安排的機會,沒有留給自己,反而給了鄰居家的同學,風險也自己家裡擔了,韓美景将林書禾的表情看在眼裡,見她眼裡隻閃過高興,心裡松了一口氣。
“美景姐,謝謝你的幫忙,這裡面肯定有你在兵團的努力,李炎生那小人一定得好好當一名光榮的工人,為廠裡做貢獻,為李阿爺養老。”林書禾是真的為朋友感到高興。
“我會在農村接受再教育,李炎生在城市的工廠裡勞動,我們都是這個國家的主人,光榮的勞動讓我們都有光明的未來,美景姐,謝謝你。”技術工不是林書禾喜歡做的事情,她前世找到了喜歡的事業,卻始終沒能邁入。
現在沒有大學,所有人都沒得上,公平得不行了,終于不用卷了,中國那麼大,知識青年,多好聽,怎麼不算包吃住的、有免費醫療、有補貼工資的編制,在前世那可是要搶破頭的。
要是在出多的記憶裡的那個時代,林書禾都要抱着這個幹練又不失溫柔的大姐姐猛親幾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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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透過廚房的窗戶,照在了餐廳,林母正在處理着機械廠分發的豬肉,和棉紡廠分發的番茄,正在做晚飯。
林書禾拿着一本厚重的《醫療護理技術常規操作》,坐在林媽媽身後的四方桌邊,邊看邊和林媽媽聊天。
林書禾比方書禾幸福太多,有父母的關愛大哥的關心家庭的溫暖,讓林書禾從小養成平和的又良善的性子。
“小書,你爸爸去李阿爺家了,一會就回來,有事跟你講。”
最後切完小香蔥,裝進盤子裡,林媽媽轉身過來,看了一眼看書的女兒,烏黑的長發麻花辮子梳在兩邊,女兒漂亮又可愛,沒吃過什麼苦。
林媽媽還是舍不得女兒去宛城下鄉。本來可以避開,女兒也長大了,有自己的革命理想,林母心裡歎息,也隻能由着女兒自己決定和安排。
林書禾看着媽媽的背影,感受到方書禾沒有過的特殊的愛。
方書禾在宛城的農村裡長大,從小寄養在生産小組的一個寡居的奶奶家,在隊裡吃百家飯長大,用助學貸款讀到研二,執業醫師一次考過,眼見着可以多拿兩百塊補貼費。
卻在值班室躺下直接來到了這裡,還沒來得及給二線值班的主治醫師彙報夜班急診的最新情況,方書禾還準備收集整理病曆資料做好追溯,寫一篇疑難病例分析報告呢?
七年了,學校裡四年,醫院實習一年、規培工作來到了第二年,連住院醫師都沒做成,不能白白學了這麼些年。
林書禾必須到需要她的地方去,因為私心,林書禾自己跑到知青辦公室,拿走了屬于李炎生的資料,自己重新填了一張,在看見分配目的地裡面有宛城的時候,林書禾的心漏跳了一拍。
現在也是書禾,也曾經做過書禾,現在耳邊聽着聽過七年的吳侬軟語,變成了過去羨慕過的在上海晚上、周末可以回家的人。但是書禾想念聽了和說了十八年的江淮官話了。
養教書禾的宛城小村,沒等到外出求學的書禾平安歸來。
書禾抑制不了私心的,想回到養育她的土地上,回到過去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