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着,林書禾準遍回去找張書珍,她對方辭禮說“辭禮哥,你等一下,我找我朋友幫我一起拿。”
方辭禮看着林書禾跑到那幾位知青身邊,一時間,她們都看到這邊來。
殊不知,林書禾剛走近,看見多出了幾位年輕的社員,和幾位知青站在一起,看着自己走過來。
“林同志,你和方辭禮是朋友?”一位短頭發的女青年,輕聲問道。
“是呀。”林書禾不明就裡,她确實剛來,不知道什麼,見狀不免多嘴問了一句,“辭禮哥,怎麼了嗎?”
“方辭禮,他不是貧下中農,以前是大地主,舊社會的時候,我們這一片,包括河對面的村子的土地,都是他家的。”
看見幾人尤其是林書禾,稍微有點震驚的表情,她接着說:“我們這姓方的,他家是主支,他曾叔祖是四品大員。”
這回,幾人真的掩飾不了地震驚,秦淑梅睜大眼睛:“那你還說,他是工農兵大學畢業的,怎麼可能?”
秦淑梅說的,大概是剛剛林書禾不在的時候她們提到的。
先是沉默了一下,那位女社員,才接着說到:“他家參加革命,隻剩下他一個。”
林書禾心漏跳了一拍,天色更黑了,遠遠的,看不見她想看的臉。
“那這麼大的地主的家庭,他怎麼可以上工農兵大學呢?”秦淑梅接着問出自己的疑問。
符子蘭聽了,也有點生氣:“怎麼,不讓我們中學畢業生上大學,有錢都上不了大學,說是教育必須為無産階級服務、必須同勞動生産相結合,怎麼反而讓大地主的子孫當上了工農兵學員?”
張書珍卻看見林書禾冷下來的臉,低聲說道:“不是的,我爸爸說,工農兵大學,是最公平的,給農民和工人的孩子也有機會接受好的高等教育。我爸爸還鼓勵我插隊的時候積極勞動,争取評先争優當勞模,考工農兵大學呢。”張書珍還沒說完。
秦淑梅哧了一聲,笑着說:“張書珍,你是小孩子嗎?你也信呀?這麼好的機會給地主的孫子也不會給你這個外來的插隊的吧?”
剛剛那個社員聽她們因為她的話吵起來了,臉色讪讪的先走了。
“不是的。”張書珍剛想接着說。
秦淑梅就反駁道:“我這麼說也是為你好,不要抱有不切實際的希望,你不要不開心。”她看着張書珍還是不好看的臉色,又期期艾艾的說:“良藥苦口,忠言逆耳,你早點看清現實吧。”
“什麼忠言逆耳?你說的是什麼現實?”
林書禾沒有跟她們說過幾句話,此刻,莫名被激出了無名怒火。“我們是要以開放的心态,接納那些符合現實卻不太中聽的話。隻有這樣,才能将符合客觀實際的另一部分事實,吸納進自己的認知體系,從而助力于自己的行動。”
林書禾頓了頓,又看向看着很乖巧似的站在那裡的秦淑梅:“你說的話符合哪門子現實了。”
林書禾緩了緩語氣,她攬過張書珍,對她說“關鍵在于,苦口的藥,它得是良藥;逆耳的言,它得是忠言。而忠言是指對你有用的言論。”
“有苦口的良藥,不代表所有的良藥都苦口;有逆耳的忠言,也不代表所有忠言都逆耳。”
“難道現實的話都不好聽,不好聽的話都符合現實?好聽的話都不符合現實嗎?你不要搞混淆了。你是披着良藥的外衣、打着忠言的旗号,對書珍進行意識形态入侵。你是想打消書珍努力争取的積極性。”
“如果勞動、掙工分任勞任怨的話,做出成績,就應該漲工資,也可以評優、評先進,可以報名參加工農兵大學考試,不能因為其他的什麼莫名其妙的原因,就說對書珍說難聽的話,還打着為書珍着想的旗号,說什麼忠言逆耳利于行,希望書珍相信你說的刺耳的鬼話。”
“而你的目的不過就是讓書珍覺得自己做的再好也沒用,放棄自己罷了,讓書珍相信你說的鬼話,放棄争取自己的權利。”
張書珍微張着嘴巴,呆呆的看着林書禾,感覺林書禾把她不知道的想說卻說不出的話都說了。
林書禾想拉着張書珍走開,想了想,還是往回走了幾步,站在了符子蘭和秦淑梅面前,冰冷的盯着兩人的眼睛:“革命烈士的遺屬,無産階級的子女,當然可以接受新中國的高等教育,更何況,工農兵大學考試比你自以為的公平。”
曬稻場上的人散的差不多了,少女疾言厲色的聲音,被晚風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