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書禾穿上之前哥哥寄給她的65式雨衣,跟在方辭禮身後出門。
林書禾的哥哥林書榆偶爾會用津貼和票據跟退伍回家的女兵換她們的退伍軍裝,服兵役年限久的,總能攢下一兩套甚至沒有穿過的軍裝,退伍時不用上繳舊的換新。所以林書禾有幾套嶄新的65式軍裝,正躺在她的桐油木箱子裡。
這些天,林書禾參與工作,上午在田地裡,下午在衛生室,充實到快忘記一開始對農場的好奇心了。
不論林書禾前世的農村困境如何,至少此刻,她可以有機會可以瞻仰一下,原本該是什麼樣的農村。
原本林書禾穿着膠鞋,低頭跟在方辭禮身後走着,田埂的路不夠兩個人并行,為了節省時間,林書禾讓方辭禮帶着她走的田間小路。
走田埂,除了會弄髒方辭禮的鞋,其他全是優點,林書禾喜歡走在田間的感覺。
走在前面的方辭禮腳步慢了下來,低着頭看路的林書禾輕輕撞上他的後背,林書禾這才擡頭去看怎麼了,她順着方辭禮的目光看去。
方辭禮看着百米遠的地方,宛河邊站着的一個老人,林書禾看他的目光,似乎他是認識的。
這邊兩人都停下,站在了田埂上,除了方辭禮、林書禾兩人和早就已經遠去的巡邏的民兵隊伍,雨幕下,老人站在河邊,望着河面,沒有撐傘,也沒有鬥笠。
林書禾跟着停在原地,轉頭看着河邊的老人,方辭禮轉了個方向,徑直往河邊走去,林書禾這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往老人那邊跑去,林書禾也快步追上去。
雨聲掩蓋了方辭禮的腳步聲,就在他走到田埂的盡頭,準備向下走到河灘上的時候。
“撲通”一聲,站在河邊的老人躍身往前一跳。
夏日水深,雨季更甚,老人沒入水裡,沒再冒頭。
方辭禮的傘早就丢在一邊,他回頭看了一眼在不遠處的林書禾,說了句“書禾,在那裡等我,不行就回大隊找人。”,同時快速踩掉了鞋,快步向前跳入河水中。
“方辭禮!”
林書禾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吓得,喊出了聲,趕緊跳下了田埂,跑到河邊。
林書禾望着變渾的水面波動着,左右看了看,除了雜草,沒有竹竿,更不可能有救生圈。
很快,雨滴噼啪地砸着的渾濁的水面,林書禾終于看見方辭禮冒出頭,他深吸一口氣,又不見了。
須臾之間,林書禾心裡冒出很多想法,但是此刻她最想有的是大隊庫房裡的信号槍。跟大隊裡的民兵們使用的63式自動步槍不同,如果現在她帶着信号槍,就可以立即招來巡邏隊來救助了。
方辭禮冒出了河面,他雙手勾住的老人,在身後拖着老人往岸邊遊,河水浸濕了他的頭發和衣裳,雨水打在他的臉上,林書禾趕緊撿起了邊的雨傘,跑回岸邊,把雨傘往河面伸過去。
靠近了岸邊,方辭禮改拖為背,爬上河灘,林書禾搭了把手,一起把老人平放在河灘上。
剛把老人放下,狼狽的方辭禮看着眼前着急的林書禾,解釋道“是農場的黎老師。”
林書禾看眼前的老人,瘦弱,雙眼緊閉,從皮膚看起來也就隻有五十歲的樣子,頭發竟然全花白了,此刻面色顯得更蒼白,好在老人的口鼻裡面并沒有淤泥和分泌物。
林書禾把老人的頭偏向自己這一側,方辭禮早就接過林書禾手中的雨傘,站在另一側,給老人上半身擋着雨。
林書禾觸摸老人的頸動脈搏動,微弱到幾乎沒有了,胸廓的起伏也近乎于無,她趕緊松開了老人的衣服,想着要胸外按壓,卻在解開衣服,露出胸廓的瞬間,看見了因為瘦弱而出現的凹陷的肋間隙,這樣的身體承受不住胸外按壓造成的肋骨或者胸骨骨折的。
思及此,林書禾用大拇指按壓老人的人中,目不轉睛地盯着老人的面部變化。
“方辭禮,按壓他的人中。”林書禾沒有意識到,她用着前世工作中的命令式的語氣,方辭禮也知道林書禾在當白澤大隊的赤腳醫生學徒,立馬按照林書禾說的,向老人腦部的方向,掐着老人的人中。
林書禾跪在地上,撥開壓在膝蓋上的雨衣,從雨衣下的斜挂軍綠色布包裡拿出了随身攜帶的針灸包,打開放在一邊。林書禾快速抓住老人的一隻手,将他的五個手指靠攏,用力擠壓到充血,接連快速在每個指尖紮出血,換另一隻手,同樣操作,十個手指放血,老人還是不見醒。
林書禾跪着爬到老人的腳邊,握住老人的一隻腳,一樣的擠壓放血,剛放下一隻腳,準備握住另一隻腳的時候,她聽見了方辭禮的聲音。
“書禾,黎老師醒了。”
聽見方辭禮的話音,林書禾趕忙爬回來,眼前的老人确實皺了皺眉頭之後,緩緩睜開了眼睛。
林書禾剛想出聲安撫老人、進行關懷的時候,感覺老人的眉眼看着好像在哪裡見過。這時,在場的三個人都聽見了從遠處傳來的青年的呼喊聲。
林書禾穿着雨衣跪在河灘上,她看不見高高的田埂那邊的情形,方辭禮站着彎身為二人打着傘,聽見聲音,轉頭看見,一個青年從農場來的那個方向的田埂上,淋着雨跑過來,他呼喊着的是“父親……”
躺在河灘的老人在開始聽見了似有若無的呼喊聲的時候,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卻在那男聲越來越近、也越來越清晰的時候,眼前的老人雙眼留下兩行熱淚,緩緩閉上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