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陽,她到底是誰啊?”
“她叫咕咕,這隻叫絨絨,那隻叫……”
“我不是問鴿子。”
銀時從一旁的簸籮裡抓了把玉米丢進院子裡,被喚作咕咕的鴿子奔了過來啄起地上的玉米粒。男孩撐住還未褪去嬰兒肥的臉看着庭院中飛來奔去争相啄食的鴿子,随着塵土飛揚起一片羽毛來,他伸手接住,羽尾裹着一圈黑色,這種鴿子的品種并非通體雪白,松陽也說也有純黑的鴿子,至于為什麼會養着羽末發黑的鴿子,他回答說是喜歡——根本沒法反駁的理由。
“那個女人來這看過好幾次了,松陽,你認識她嗎?”
銀時松開了那片羽毛打了個哈欠,将臉靠在懷中抱着比他身形還要高上些許的刀。松陽負手而立,看着鴿子們将最後一顆玉米都啄掉後拍打翅膀飛回籠子裡,這才來到銀時身旁拍了拍銀色的卷毛。
“在光照不到的地方是黑暗,我們之所以能行走在光之下,是因為有背負着黑暗遠離光明的存在。”
“松陽?你突然說這些深奧的我聽不懂……說到底那個女人究竟是誰啊?難不成是你的姘……”
“今天晚上吃咖喱飯吧。”
“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
怪物撿到了怪物,教給她怪物的生存方式,數百年來他被殺害了無數次,又學着人類去殺害人類,如此他才生存了下去。偏遠的不知名小村落裡,人們先是崇拜着神女,當她不再能完成被單方面冠上的職責時,她又成了怪物。
你救贖了人類無數次,可人類卻無法原諒你一兩次未盡本不屬于自己的義務。可為何你的淚水中沒有對人類的失落,在看到欺淩你的人被自己升起的烈火吞噬時無悲無喜,複仇的快感與哀恸都未出現在臉上,就好像真的是俯視衆生的神女。
“好看。”
你隻是摘下了他的面具,是頭一次有人誇贊他,還是最無關緊要的皮囊。
“我不知道怎麼表達感情,但根據你的描述來看,我不會對他們感到同情,也不會因他們的死而痛快,也并非‘悲憫’——他們始終認為自己沒有錯,所以我不需要對他們懷揣任何感情,到現在我對他們的記憶隻停留在點心很好吃了。”
“我不會遺忘,隻是他們對我而言根本是無關緊要的東西。”
你不會因此而記恨上所有人類,更像是冬日裡刺骨的寒風刮過,滲入肌骨的寒涼不會讓你厭惡上雪花。
可以的話,我想試着喜歡上不讨厭我的人類,就像我已經喜歡上了虛一樣。”
“喜歡”,這一詞彙虛從未設想過會落在自己身上。他看着小小一個個頭的女孩,堅冰化開後溫暖的溪水流淌,他感到屬于心髒的部位猛然跳了一個節拍。他幹脆選擇不去理會你,一言不發轉身離開,好似這樣就能不讓冰川繼續融化。
“我能長到虛那麼高嗎?”
“或許吧。”
可是又實在是不忍拒絕那雙眼睛,又是頭一次“不忍”……在你身上破例太多次了。也罷,短暫的暖陽過後那些涓流又會被重新凍住,也許隻是他在給自己找去接受這些感情的理由。
“我想試着喜歡上不讨厭我的人類。”
澈讓松陽有了雛形,胧又讓松陽徹底誕生,而後松陽将“澈”與“胧”的名字賦予了它們的主人。很奇妙的感覺,那些短暫有過的暖流在四肢百骸中奔流,他頭一次感到了何為舒适,不是被尖銳物捅進體内已習慣成麻木的痛,而是久久蕩漾在心底名為“喜悅”的感情。
他學會了真正的笑,又教給了教會他學習的人。人類稱這種關系為老師與學生,而胧也喊他老師,可松陽覺得你們也是他的老師。一個想法在松陽心底生根發芽,若有朝一日,他想将你們教會他的也去教給更多人,然後從更多人那學習更多,也帶着你們一起。
你們的靈魂不屬于無止盡的殺戮。
可是松陽又學會了一課,理想之所以美好正因為遙不可及甚至終生不可能實現。你們舍棄了與他一道奔向光明,不惜化作地獄修羅也要保護他的志向。即便違背了教誨,松陽依舊覺得你們沒有變過,縱然與你的遙遙幾面你的臉上再不見了往日笑容,可你的眼神依舊幹淨清澈,自初見就從未變過。
你也将胧照顧得很好吧,有你這個大師姐守護着師弟,他很放心,而大師兄也在為了自己和師弟師妹們踏上不歸路。他不該去斥責胧,甚至他無數次想去将你和胧一塊兒抱住,對你們說辛苦了,謝謝你們讓他成為了吉田松陽,讓他遇到了松下村塾的學子們。
收留了無家可歸的食屍鬼,正如同一開始怪物與怪物的相遇譜寫下彼此成為人的序章,松陽也覺得自己是被又一個怪物撿到了。寄托了希望的孩子,這次我們背負着你大師兄和大師姐的期待,開始互相學習吧。
“時至今日,你也對他們懷揣着感情吧。”
「我感興趣的隻有那個小丫頭罷了……你喊她‘澈’吧?不過是一時興起撿回來的一把鋒利的刀罷了,你卻給她打造了刀鞘。」
松陽合了眸,隐去了其中的殷紅,窗外一輪明月,不知你們是否也收進了眼底。
胧一夜未睡,醒來時感到渾身黏膩,夏夜實在難以安眠,他去沖了個澡。那些夢境中的内容他雖未親自經曆也并非一無所知,不過憶起了個開頭就魂牽夢繞着勾起心底的欲望,胧一巴掌拍在浴室的瓷磚上,涼水帶去黏膩卻沖不走燥熱,他拼命想掐斷已經自由開展聯想的思緒又越陷越深。
胧又啧了一聲,隻能順應着本能的指引去平息那股子邪火,放任自己描繪出你與他所行何等荒唐之事,待到眼前一片空白時才堪堪感到好受些。擦幹淨身子整理好衣襟,他的臉又恢複了一貫的沒有感情起伏。
“胧,昨晚沒睡好嗎?”
“不是什麼大事。”
“可以點香薰試試。”
“說了沒事。”
“臉好紅啊,是天氣太熱了還是發燒了?我看看……”
“天氣太熱了。别湊上來,更熱。”
“早飯的味噌湯好喝嗎?我試着調整了調料的比例。”
“……澈,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因教唆組織反幕府實力,現将吉田松陽逮捕入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