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連連點頭稱是,學着青霄門人對連漣行了個像模像樣的拱手禮——
“那連妹要如何才肯歡心呢?”
驟然聽此稱呼,連漣倒有幾分不好意思起來,她擡手摸摸自己尖尖下巴思索。
“嗯……容我想想如何懲治你。”
李道全悄悄擡頭,擡眸瞥連漣正見她臉上未擦淨黑灰。
她正如見一隻弄髒了毛發的小小狸貓在朝她甩着尾巴,卻不知自己在連漣眼裡也是同般模樣——一隻愛竄來竄去惹人注意的狸花。
兩隻小貓面對面互相玩鬧,最後連漣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倒是腹中饑餓打斷了這番場面,叫兩人松懈下來。
“算啦,先去用飯——你先别得意,等我想好要求了再找你提!”
“好好好……”李道全自無不可,兩人打鬧着回屋洗淨了臉面,又整整衣衫,手牽手一起向膳堂走。
用完午膳,李道全記性好,連漣隻帶着她認了一遍路就已将青霄七七八八的小道分清。
她這才知自己白日間意外尋到的水潭名為“日月湖”,位于通往青霄主殿的必經之路上,也難怪在那碰着了去主殿的連漪。
不過路途衆多,李道全重點記的,還是淮竹居通往連漣桃華居的最短道路。
“原來我早上繞了這麼多遠路……”
“笨蛋。”
走回桃華居院門口,天邊已近夕陽。
昏黃光影将兩人影子拉長,李道全壞心踩在連漣影子上。
“你踩着我腳了!”
連漣也不甘示弱,向前踏在屬于李道全頭部的影子上。
李道全苦惱:“你常常叫我‘笨蛋’,現下又拿腳‘踩’我腦袋,我原本好好一個聰明伶俐人,倒叫你弄成傻子了!”
連漣哼笑,松開李道全手一步步踏着她影子朝前走。
“你本來就是笨蛋。”
她揮手告别,李道全卻突然問她:“回了青霄,我們就不能睡在一處了嗎?”
連漣一愣,她倒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遲疑着搖頭:“我也不知……不過從前聽姐姐們說什麼女兒家大了要相互‘避嫌’,我們現在,應該就是要避嫌吧?”
“避什麼嫌?”李道全不解:“你我同為女兒身子,又不是外邊污濁男兒,為何也要同她們男女大防一般?”
連漣隻搖頭,小大人一般歎一聲氣:“說你是笨蛋,你平常還不服氣!”
“說起來還是因為你家祖宗,外邊都說自從她千百年前白日飛升,天上神仙許她離開人間前一個心願,她既不要天材地寶,也不要神兵利器。”
“她隻向神仙說,浮名富貴她無念亦無求,隻盼天底下凡兩情相悅者,無關性别種族,隻要真心相愛便可兩兩結合,誕下血脈。”
“在她飛升成仙那一刻,她足下土地便生長出來一株奇樹,現在人管那樹叫孿蒂,雙花同蒂結果,讓樹下真心相求的兩人可以孕育生命。”
“人間從此就不止有你說的‘男女大防’啦,就算我們同為女兒家,今後也是要注意的!”
李道全似懂非懂,她其實還很好奇女女之間如何生育,但這問題她羞于向連漣請教,所看話本也無清楚提過。
她從前問阿娘阿母,她們也隻笑而不答。問青姨,青姨隻冷冷掃她一眼,微笑道:“等我婚嫁了就告訴你。”
她又問青姨何時才會婚嫁,青姨這次不理她了,讓她去把屋後落葉掃幹淨。
想到此,她歎息一聲,心裡滿是憂傷。
同連漣約好明日在試劍台見,她目送連漣身影消失在院門口,片刻後便也轉身離去,隻不過背影瞧着很有幾分蕭瑟意味。
日頭西沉,桃華院的院門卻悄悄打開。
連漣沐浴過後換了身不惹人注意衣衫,輕手輕腳掩上屋院門,仿佛怕誰瞧見似的,一路小心翼翼避開人流多的道路。
影子長長落在身後,她衣裙紛飛,足下道路延伸向遠處,走完這段積雪路,盡頭便是連漪居住地——聽雨樓。
天又慢慢下起小雪,青霄的冬日總是格外漫長。
聽雨樓門窗緊閉,隻二樓處開了扇小窗,連漪托腮望着窗外,手邊是散落的藥膏紗布,屋角是半熄的爐火。
火星偶爾噼啪一瞬,成為這屋内唯一聲響,合着桌案上僅存昏黃燈盞,越發襯得人寂屋靜。
連漪隻完全推開窗,撐着窗台伸出手。
柳絮般飄然飛雪落在掌心,又被她手心點點溫度融化,她再欲往外時,窗下卻驟然傳來一喝——
“你在幹什麼!?”
連漪茫然低頭,聲音聽着有些熟悉,像是……
見她身子還未縮回窗内,連漣臉色難看。
天知曉她方走到樓下時,見連漪半邊身子都挂在外面欲墜不墜有多驚駭。
眼下被她一喝,這孩子不僅沒有縮回窗後,身子反而還更朝外面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