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漣雖厭連漪奪走母親們關注,又将自己從繼承人位置擠落,但心中到底是不想她當真有個三長兩短。
此時見數米高度閣樓上,連漪探出窗前,小小身子在風雪吹拂下欲落不落,到底是心中焦急,冒着漸急雪花沖進聽雨樓。
連漪隻聽見哒哒腳步踏在木質樓梯,聲音愈發急切,轉瞬便從遠處近到耳邊。
她沒有回頭,隻是任來到她身後的連漣将她輕飄飄從窗前扯落,半枕在軟榻上。
視線天旋地轉,最後定格在上方焦急氣惱一張臉龐,與她有六七分相似,既熟悉又陌生。
兩人已有四年未見,但在連漪夢中鏡中,她們總相逢。
安靜室内隻有連漣喘氣聲,她恨恨瞪着手中小人,提拎住連漪衣領揪成一團,半晌後慢慢松開手,轉身就走。
衣角措不及防被人拉住,連漣腳步一頓。
“阿姊……”
連漪話中有幾分自己都未意識到的委屈,她一點點靠近背對她的連漣,手指死死抓住對方衣角不肯放開。
“我們已有四年未見,你從剛來便又要走嗎?”
連漣隻冷聲道:“你在青霄日日有母親們教導,姐姐們陪伴,難道還少我一個姐姐不成?”
“那不一樣……”連漪抿唇,不知該如何解釋。
連雨連晴一母同胞,連風連雪更是孿生姐妹,彼此比旁的姐妹更親厚。
況且雨晴風雪四人皆已成年,除了連雨分擔門派内務,其餘諸人平日不是教導門派師妹就是外出曆練,又有幾人有功夫來陪伴她這個幼妹?
至于門派人口傳的内定繼承人身份,讓她得了母親親自教導,也隻是外人瞧着光鮮,内裡辛酸苦淚日日夜夜隻有她自己知曉。
“放手。”見連漪不語,連漣逐漸不耐。
衣角被扯的更緊,連漪隻搜腸刮肚尋些詞句,盼能消解連漣心中郁氣。
但無奈她生性孤僻,平日隻整日裡習武練劍,開口的時候不多,更何談去解釋哄人?
隻着急自己張着嘴卻說不出個隻言片語,憋氣半晌,也隻說出個:“阿姊,我錯了,你不要生我的氣……”
連漣一時氣笑了,她索性轉過身坐在連漪面前,雙手環繞,擡着下巴看她:“那你倒是說說,你錯在哪了?”
“我,我……”
“你,你……”
連漣學着她說話,叫連漪又紅了臉,低頭嗫嚅:“你叫我去讨陸蜉蝣劍穗時,我不該叫母親得曉的……”
陸蜉蝣便是當年青山鎮叫李道全記憶深刻的刀疤女人,烈焰山莊幫主。
江湖人盡皆知她慣常使刀,腰間總佩劍卻從不出鞘,隻參雜着白紫流蘇的劍穗會在她用刀時飛舞。
連漣當時有意捉弄連漪,說自己心喜那漂亮劍穗,要連漪去找陸蜉蝣陸幫主讨了來。
這劍穗從不離陸蜉蝣,但凡有眼睛的都能知曉劍穗于她必定有非凡意義。
偏偏連漪“不長眼”,隻連漣說想,她便真敢去獻上自己最珍貴之物去讨要。
可巧沒要成,叫連華宵給攔下,否則倒真不知曉那位幫主會如何震怒。
“我不是故意的……”連漪低頭不敢看連漣神色,聲音越來越小:“是我去尋陸幫主時,恰巧叫母親給撞見了,她問我去幹什麼,我不敢不說實話。”
一陣衣衫摩擦聲,連漪一手拉住連漣衣角不敢放開,怕自己一松手對方就會毫不猶豫離去。
一手在一榻藥罐紗布裡摸索,最後翻出個古樸精緻木盒,小心翼翼朝連漣打開。
裡面是一串劍穗,白玉為環,寶珠為尾,下墜白紫流蘇。
不知從做好起在寶匣中塵封了多久,此刻一翻開木盒,玉珠瑩潤柔光,似極了當空輝月。
連漣一愣,對着那一瞧便花費了不少心思的劍穗不知作何反應。
她其實并不喜這些身外之物,平常都隻用一條發帶編發,極少有佩首飾的時候。
從小更覺劍穗這物,除了用來揮劍時迷惑對手之外毫無用處,隻圖個好看而已。
但她更沒想到連漪會把她随口之言放在心上,哪怕她初衷隻是想讓她出醜。
“你難道不知道……”
“我知道。”
連漪擡頭,一雙晶瑩眼睛清澈見底,連漣仿佛能從那潺潺溪水裡打撈出晶石。
但連漪眼裡溪流彙聚,河底有且隻有她的影子。
“隻要是阿姊想要的……”
“我都将傾其所有。”聲音很輕,落在連漣耳旁卻如平地驚雷。
連漪依戀着,試探性一點點靠近連漣。
見連漣沒有拒絕,連漪松開她衣角,大着膽子雙手環繞住連漣,将頭枕在她膝窩上。
冰冷身體終于回歸到熟悉溫度,連漪滿足喟歎一聲,隻拿臉萬分懷戀蹭着連漣懷抱。
連漣隻靜默不語,垂眸打量着她懷中小人。
連漪,青霄掌門幺女,她那天資出衆,被作為青霄繼任者從小培養的,一母同胞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