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挖參呢,不能叫挖參,要叫擡參,就像你去廟裡請菩薩,沒人會說買菩薩吧,這都是一個理兒,代表的是一種尊敬和重視,因為這人參呐,是有靈性的,你在那一口一個挖參,人家就不高興了,不高興就不跟你回家了……”
陳把頭一邊開車,一邊跟車裡的一群小姑娘講解着。
仍舊是那輛七座車,也還是那幾個人,嶽千檀和齊枝枝跟昨天見過的那四個女大學生打着招呼。
陳把頭心情不錯,他點着人頭說:“咱們現在一車是七個人,這就叫‘去單回雙’,去的時候是單數,回來帶着人參就變成雙數了。”
車很快開到了山腳下,這裡并沒有整齊修建的停車場,附近也一片荒涼,陳把頭就随意将車停在了一棵大樹底下。
他拉開後備箱,從裡面拎出了大包小包一堆東西。
嶽千檀看了一眼,發現裡面竟然有不少祭祀用品,像什麼紅布香燭之類的,還有作為貢品用的蘋果,最後陳把頭還端出來了一盒豬頭肉。
“這是要做什麼?”她忍不住問道。
“咱們現在要舉行一個小的開山儀式,正常來說是該準備一整隻豬頭的,但是咱們人少嘛,而且現在也不是老把頭節,所以就簡化了一下,豬頭肉也是一樣的。”
齊枝枝很好奇:“老把頭節是什麼?”
“就是每年農曆三月十六這一天,我們這群跑山人會聚集在一起,去山神廟祭奠我們擡參界的開山祖師爺。”
陳把頭說得頭頭是道:“相傳在清朝乾隆年間,一位叫孫良的山東萊陽人,為給母親治病,來到長白山尋參。”
“他在路上遇見了一位同鄉,兩人就結伴而行,但半路上同鄉卻失蹤了,他四處尋找未果,最後餓死在了蝲蛄河畔。”
“臨死前,孫良在石碑上寫下了一首絕命詩。”
陳把頭念叨了起來:“家住萊陽本姓孫,翻山過海來擡參;路上丢了好兄弟,找不到他不甘心;三天吃個蝲蝲蛄,你說傷心不傷心;家中有人來找我,順着蛄河往上尋;再有入山迷路者,我當作為引路神……”[1]
“還挺通俗易懂的,”齊枝枝明白了,“所以後來大家就真把他當引路神了?”
“沒錯,”陳把頭點頭,“咱這個開山儀式就是要祈求山神老把頭的保佑,保佑我們不在山裡迷路,還能找到大貨。”
有個女大學生好奇地問道:“蝲蛄是什麼。”
“這個我知道!”齊枝枝搶答,“這是北方的一種特有的淡水蝦,長得跟小龍蝦很像,但它的肉質更鮮嫩,而且生長環境也極為苛刻,需要特别清澈的水才行!”
陳把頭笑着給她豎起大拇指。
“我怎麼聽說以前的習俗是不讓女人跑山,”另一個女大學生卻在此時插言,“人家山神老把頭真的會保佑我們嗎?”
“糟粕!”陳把頭對此嗤之以鼻,“那是以前的人文化知識少了,我們現在都什麼年代了,女人是缺胳膊少腿了還是怎麼着?怎麼就不能跑山了?”
“你們别覺得咱跑山人規矩多就是迷信,”陳把頭年紀不小,覺悟還挺高,“這叫傳統文化懂嗎?你聽着是神神叨叨的規矩,其實都是表達了當地勞動人民對自然的敬畏!”
嶽千檀沒吭聲,因為陳把頭這些說法讓她想起了在齊家酒樓時聽到的那個二人轉,那也是一個為母尋參的故事,隻是故事的主角卻是個叫翠莺的小姑娘,而故事的結尾則是翠莺化仙,母親的病也得到了治療。
雖然風格不同,但嶽千檀總覺得翠莺的故事和老把頭的故事有些相似,不知道兩者之間是否存在着借鑒化用。
還有就是,以前不讓女人跑山的話,那那個二人轉就是近些年才編出來的嗎?
她看向齊枝枝,發現齊枝枝也滿臉思索之色,估計是跟她想到一塊去了。
陳把頭又從後備箱裡抱出了一捆棍子出來,那些棍子都很長,高過了肩膀,但是沒過頭,棍子的頂端打着孔,又用紅線穿着銅錢,有串四枚的,也有串六枚。
“這個就是索寶棍了,是尋參的過程裡必不可少的道具,撥草尋參、驅蛇打獸,都要用到它。”
陳把頭說着,就開始分發索寶棍
接到串六枚銅錢的,他就來一句“六六大順”,接到串四枚的,他就來一句“四季來财”,聽着很是喜慶。
貧窮的嶽千檀特意接了根挂四枚銅錢的。
開山儀式很快開始了,其實就是在山腳下找個樹墩子,紅布一擺,貢品往上一放,再由陳把頭領着大家舉起香念幾句開山詞。
陳把頭說這樹墩子是山神老把頭吃飯的桌子,所以是不能随便坐的。
齊枝枝忍不住擡杠:“山神老把頭不就是專門保佑我們的嗎?人家說不定就想把桌子拿來給我們坐呢?”
聽得陳把頭直搖頭。
一行人很快就沿着小路向山裡走去。
現在正是秋季,地上的雜草、樹上的葉子,都一片枯黃,既有種斑斓的絢麗,又帶着些裸露的蕭索。
山裡濕冷的風幽幽地吹,絲絲縷縷的涼氣直往領子裡鑽。
現在還沒到六點,天沒完全亮,林間的霧氣格外濃重,隔上幾步就看不見前面的人了。
這種幽暗陰冷的氛圍讓嶽千檀稍有些不舒服,好在陳把頭告訴她們,等太陽徹底出來了,霧氣也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