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把頭對山路熟悉,他走在最前面,後面緊跟着四個女大學生,嶽千檀和齊枝枝則墜在末尾。
齊枝枝體力不好,她自從大學畢業之後,就一直在家裡蹲着,所以這種上坡路沒走幾步,她就開始喘了,索寶棍也被她當根拐杖用。
嶽千檀怕她摔了,不得不伸手拽着她。
好在陳把頭走得并不快,考慮到她們這群城裡來的小姑娘都沒怎麼走過山路,他每往前走一段,就會停下來等她們跟上,等的時候還順便再科普一些跑山的知識。
陳把頭說,這挖參呢,也是有一個流程的,需要喊山和應山。
一幫子人分散了在山裡頭走,要是有誰發現了人參的葉子,不能直接喊“人參”,因為你那麼喊,人參就知道你要來抓它了,它就飛走了,你要大喊一聲“棒槌”,這樣人參就能被定住。
這時候,距離最近的同伴,就要大聲問一句“什麼貨”,發現人參的那個人就要一邊應,一邊用索寶棍敲旁邊的樹,等所有同伴都圍上來後,才可以開始系紅繩擡參。
至于應的内容,則是根據人參本身的狀态來的,像什麼三匹葉、四匹葉和五匹葉,葉子越多,就說明人參的年份越長,品質也越高。
反正嶽千檀聽得也不是很明白,雖然陳把頭專門把人參葉子的圖片拿給她們看了,但她估摸着她就算真遇到了,也是認不出來的,而且現在是秋天,葉子都焦黃焦黃的,給尋參增加了不少難度。
她這麼想着的時候,就聽到斜前方的陳把頭突然驚喜地大喊了一聲:“棒槌!”
她稍一愣,心說這麼快?不會是陳把頭提前在這兒埋了一株,專門再帶着她們一起來挖吧?
距離最近的一名女大學生,連忙依着規矩,應了一嗓子:“什麼貨?”
陳把頭立即喜氣洋洋地道:“五匹葉!”
而後索寶棍就一下下地有規律地敲擊起了樹幹,“砰砰”地脆響像是某種催促。
霧氣之中的腳步聲随之變得雜亂起來,應該是那幾個女大學生在往陳把頭的方向靠近,嶽千檀也來不及多想,她趕緊拽着齊枝枝去追。
但是齊枝枝走得實在太慢了,而且随着腳步的加快,她的喘氣聲也在變大,沉甸甸地,仿佛大半體重都壓在嶽千檀的胳膊上。
“檀兒……”她好像說了句什麼,但因為上氣不接下氣,嶽千檀沒怎麼聽清楚。
“你回去真的要加強鍛煉了。”嶽千檀被她拽得有點累。
“檀兒……”齊枝枝又叫了她一嗓子,嶽千檀這次倒是聽清了,她說,“我們好像方向錯了。”
嶽千檀連忙慢下步子,左右看去,她終于意識到了不對,剛剛緊趕慢趕地走出了那麼長一段,怎麼敲樹幹的聲音反而越來越遠?
“這邊!”陳把頭的聲音被風吹得有點飄忽,搖搖墜墜地從另一頭傳來。
“砰砰”地敲樹聲仍有規律地響着,規律到仿佛每兩次間的間隔都是一模一樣的。
嶽千檀不禁生出一個疑問來,人真的能敲出這麼整齊的聲音嗎?
這念頭一晃而過,卻還是讓她冒了一身的冷汗。
好在雖然周圍能見度低,但她還能聽到其他人的腳步聲和細微的說話聲,模模糊糊地散在風裡;也好在她是和齊枝枝一起的,那種陰森森的恐懼感就并不明顯。
嶽千檀再次加緊腳步,她現在就想趕緊拽着齊枝枝和其他人彙合。
齊枝枝累得已經說不出話了,隻被她牽着,不停地喘。
走出了好一段,嶽千檀猛地止住了步子,因為她突然就發現,敲樹幹的聲音又一次飄遠了,從她斜後方傳來。
她的冷汗立即流了下來,恍惚間,胸前的黑曜石項鍊似乎在發燙,強烈的灼燒感令她抖了一下,她猛然清醒,也驟然發現,根本不是她在拉着齊枝枝跑,而是齊枝枝在拉着她跑!
她一直在向後倒退!
霎時間,那張古怪的照片又浮現在了她的腦海中,那張從後腦勺長出來的臉,不正應和了現在不停倒退着的她?
所以此時的她,是正面和背面完全颠倒過來的狀态嗎?
嶽千檀幾乎不敢低頭看自己,她很怕一低頭看到的不是自己的前胸,而是後背。
齊枝枝還拉着她的手,她則仍跟着她不停向後倒退着。
嶽千檀很害怕,她不知道齊枝枝看到她後腦勺上長出一張臉時,會是什麼反應;她更不确定在齊枝枝的視角裡,會不會她才是那個從後腦勺冒出的怪物,而那個占據了她正面的人才是真正她。
她驚恐地回頭,卻并沒看見齊枝枝,因牽在她手裡的,是一張人皮!
人皮裹在沖鋒衣裡,又被風吹得鼓鼓囊囊,像一張被放飛的人皮風筝,其上扭曲的五官飄浮抖動着,鼓出的聲音,仿佛是人雜亂的喘息聲。
“往這邊來!”
陳把頭的呼喊再次從風中傳來,卻因為距離過遠,顯出了某種強烈的扭曲感,像是從尾音裡滲出了惡毒怪異的笑。
此時的嶽千檀也徹底聽清了,那根本就不是陳把頭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