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狀腺癌，夠嗎？”

和沈景想象的一樣，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外婆聽到癌蹭地站了起來，來不及拿拐杖就一瘸一拐地走到沈景面前，扒着她的毛衣，用那雙粗糙的手不停撫摸着那道疤痕，“什麼癌？怎麼就是癌了？不幹了不幹了，什麼都不幹了，就在家，我養你。”

“都好了，我沒事了。”沈景不知道該怎麼跟外婆解釋，但是很顯然外婆已經開始胡思亂想。

沈景看向爸媽，他們也被吓到了。

“那，那醫生怎麼說？”媽媽顫抖着聲音問。

“按時複查，終身吃藥，不複發就沒事。”沈景冷靜地回答着，距離做手術已經過去半年了，她已經可以平靜地接受這件事情了。

“這是要命的事情啊，為什麼不跟我們說？”媽媽突然情緒失控，走上前來拽着沈景的胳膊。

為什麼不跟家裡人說呢？沈景也不知道，當她從醫生口中聽到“癌”這個字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自己離死不遠了，可她還有好多事情沒來的及做，她的人生就要完了。

“那影響壽命嗎？”沈景顫顫巍巍地問醫生。

“好好保持就不會！”

那還有什麼好怕的！短短幾秒，沈景的标準已經降低到活着就行了。

之後她開始為做手術作準備，她告訴了大學同學兼好友紹明珠，讓她陪着自己，把銀行卡密碼、各類賬戶密碼都編輯成郵件，定時發送給媽媽，然後她就躺到了手術室的病床上。

沈景直直地躺着，任由麻醉師給自己打麻藥，随着意識漸漸模糊，她暗下決心，如果還能好好活着，她一定要去做那些她自己想做的事情，去它的體面，去它的前途，去它的争第一，老娘就是要當沒出息的那個。

沈景如實告知回家的真相後，日子清靜了許多，爸媽說話的态度開始溫和，外婆竟然拄着拐杖主動做飯了。

“外婆，我真沒事的。”

“我是真吃不下你做的飯菜了！”外婆咬着牙說。

沈景攤攤手，去捉在牆角蹭身體的賴賴，“行，是我自作多情了！”

天氣還沒放暖，不過并不影響沈景出門，外婆生活可以自理了，她想要到處走走，于是斥巨資買了輛非常騷包的粉色電瓶車，還配了個粉色頭盔。

都說年紀大了就喜歡粉色了，果然是真的，沈景沉思了幾秒後歎了口氣，手腕一擰，腿一擡，發動車子走了。

沈景今天沒有穿高領毛衣，那道疤就這樣裸露在外面，任由着風從上面掠過，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感受到了久違的快樂，她突然想哭。

她拼命往前跑，想要跑到前途裡，可家鄉的風終究吹不到大城市，她終究還是要回到生養她的土地上來。

沈景伴着夕陽回到家，外婆招呼她洗手吃飯，一如小時候那樣，和村子裡的小夥伴瘋玩回來，外婆已經做好了自己愛吃的飯菜。

“外婆，我一直在家裡陪你好不好？”沈景喝着碗裡的雞湯，擡頭問外婆。

外婆拿起沈景的碗，給她添了一點湯，又挑了一個雞腿放進去，“當時你媽說讓我給你取名字，我說就叫沈景吧，讓她長大了看遍世界的風景，别像我一樣，一輩子就困在這個村子裡了。”

出乎意料地，外婆并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說起了過去的事情。

“可逛了一圈，都沒有我喜歡的。”

“那就回家！”

外婆的這句回家擲地有聲，沈景的眼淚直接掉到了盛着雞湯的碗裡。

“人啊，怎麼都能活一輩子。”外婆幫沈景擦掉了眼淚，直接把她抱進了懷裡。

沈景抱着外婆的胳膊，淚眼婆娑地望向她，“要是村子裡的人說我上了大學也沒出息怎麼辦？你不會覺得沒面子嗎？”

“哼，看不起你外婆了是不是？”外婆摸了摸沈景的頭，“你外公走的時候，我才四十多歲，葬禮剛辦完，村裡就開始風言風語，說我那麼年輕守不住，那時候你媽才十來歲，就有人跟她說，你媽馬上不要你了。”

“然後呢？我媽那脾氣，不直接打過去？”沈景可太了解媽媽了，每天風風火火的，天不怕地不怕。

“你媽小時候膽小，她變成現在這樣還不都是被逼的，沒有爸的孩子再不硬氣一點，在村子裡就要被欺負死了。”外婆歎了口氣接着說：“我那時候也不知道哪裡來的膽子，孤兒寡母的，扯根棍子就找到人家裡去了，把那家人罵了一頓，村子裡的人就不敢在我面前說什麼了。”

“你就真的沒想過再找個人？”沈景眼淚幹了，八卦之魂卻燃燒起來了。

“沒想過，從來沒想過。”

“為什麼？”

“你外公對我好啊！小時候家裡窮，我在娘家挨餓，結婚後你外公就把所有東西都緊着我吃，我想上學我爸不讓我去，你外公後來就教我認字，婆婆想給我立規矩，你外公就帶着我分家另過。”外婆說着還不好意思起來，“他走了，我就把這個家撐起來，男人能做的女人也能做。”

“沒錯！”沈景突然立起身子，“我們大女主，不需要靠男人。”

“什麼是大女主？”外婆不解。

“就是……”沈景愣了一下，“就是自己的人生自己做主！”

“對，自己的人生自己做主！”外婆跟着學了一句，“你就踏實在家待着，外婆有你媽你姨你舅舅們給的錢，外婆養你。”

“那有多少？”

沈景湊上去問，直接被外婆賞了輕輕的一巴掌，“不告訴你！”

隻要是天氣晴朗，沈景都會騎着她的新坐騎出門，也就是幾天的時間，沈景對賴賴少了些陪伴，它就趁機投入了外婆的懷抱。

“你别忘了誰才是你媽媽，誰給你買貓糧？誰給你鏟屎？誰給你買貓條？”

“太太給你買，太太給你買最好的。”外婆自動升輩分，賴賴好像知道這個家裡誰最大，使勁往外婆懷裡蹭了蹭，還喵了兩聲。

“沒出息！”

沈景把賴賴從外婆懷裡搶過來，用力揉了揉它的臉，這個時候電話響了，是徐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