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至深,兩人聊了很久,如蘇折映料想的一般,這個萬俟霜很是有趣,世家小姐還是個獨女,天資也不差,有傲氣再正常不過,卻是意外地心善,沒那麼多心眼子。
想到此,她腦中忽然閃過小師弟的臉,那雙幽黑的雙眸總是沉沉的,像是打翻了的濃墨,暈在白紙上,看不清被掩着的神色。
蘇折映忽地問道:“你覺得蘇郁如何?”
萬俟霜支着頭的手一軟,險些把頭栽下來砸到桌上,她忍不住打量一圈蘇折映,一臉老成道:“很般配。”
蘇折映:?
誰問這個了。
“我問的是——”知道萬俟霜是想多了,她想糾正過來。
“知道知道,時候不早了,明日還要早早去初試,我先回去休息了。”萬俟霜打個哈欠便要裝樣回去睡覺,她倒杯水往蘇折映那一推,立馬起身,幾息之間便沒了人影。
蘇折映點了點杯中涼掉的茶水,指尖沾上了水漬,她在桌上随意畫了幾下,皺着眉,像是不滿意,又重新點了水,塗塗抹抹最後畫了個背着把小劍的貓兒。
她兀自對着桌案笑了聲,将杯子一推,剩下的水灑在上面,蓋住了那隻貓,白瓷杯滾落在地,杯身與地面碰撞出的聲響在夜裡顯得格外突兀。
夜光傾灑在杯身上,而喝茶的主人卻在它滾落時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蘇折映一進到屋子,神色便冷下來,素手一揚,濃郁的灰霧帶起一陣勁風,瞬間掠向床榻。
白色床紗被吹得忽上忽下,就見榻上的黑影一滾,從上面跳下來避開了她的攻擊,檀木床卻是被她這一擊打了個稀碎,變成一堆廢木材。
那人靠向了窗子邊,蘇折映以為他是要逃,霎時地上便竄出數條手腕一般粗的藤蔓,纏上了他雙手雙腳,甚至分出條細藤,卷上了他的脖頸。
那人一身黑衣,垂着頭,散着的墨發亂在肩頭,他喘了聲氣,道:“師姐。”
聞言,蘇折映一愣,纏着藤蔓也跟着松下力道,她這才燃起燈,看清了那人的模樣。
“小師弟?”她笑了下,這是在報複客棧那晚她摸進他房間那件事嗎?
“這是作甚?”她收了藤蔓,問道。
郁秋冥放松下身,低頭湊到她面前來,悶聲道:“我被燕珩趕出來了。”
“一院兩間,就算他調換了江清野的木牌号也不會對你有影響吧?”蘇折映眯起眼。
“他看我不順眼,我打不過他,他便要趕我出來。”郁秋冥此時就像個向大人告惡狀的小孩,莫名有種可憐巴巴的感覺,可他又并沒有什麼表情。
“打不過?”蘇折映隻抓住了這個重點,“混元你不過剛入門,但玄氣練得也得有濁岐八段了吧?”
劍法也好,燕珩雖然混元小成,但一路修行都隻自己摸索,萬俟家也隻能提供物質上的資源,雖然兩人差了個大段,但真打起來還不一定。
畢竟,混元道從不需要法器甚至劍,他未必接得住小師弟的劍招。
郁秋冥還真就認真點了頭,蘇折映咧嘴,“所以今晚咱倆都不用休息了。”
床都碎成什麼樣了。
“我帶師姐去個地方。”郁秋冥拉住她的衣袖,将她帶出屋。
蘇折映邊走邊道:“你怎麼進來的。”
她都沒有發現,況且,門上還有法陣。
郁秋冥卻是神秘一笑,“師姐想知道?”
“嗯。”她點頭,這好東西學會了,那以後她去幹點燒殺搶掠的事,豈不是不用那麼麻煩了。
“日後告訴你。”他沒說,隻是拉着蘇折映出了院子,漱玉被拿出來,帶着她直直往另一座峰上去。
夜裡山間的濕氣更重了,層層雲霧缭繞在周身,蘇折映站在漱玉上,向下看,黑綠間隔,她也能看到了遠處山腳下映着的點點燈火,藏在霧裡,若隐若現的,美得無可言喻。
兩座山隻相隔數十裡,禦劍隻要一刻鐘便能抵達山頭。
跟他們住的那座不一樣,這裡更像是專門養殖靈草和圈養玄獸的地方,峰外設了法陣,不過有無常道人教她的那招混虛遁影,兩人被虛虛的一層氣包裹。
在觸及到那層法陣時,法陣金光驟然一亮,卻被他們身上的那層氣瞬間蓋住,一點點向裡面壓去,直到兩人進入,法陣金光淡去恢複了原樣,這在旁人眼裡看來也不過是瞬息之間的事。
進去之後,郁秋冥問道:“師姐剛才怎麼做到的?”
蘇折映也是神秘一笑,壞心眼道:“小師弟想知道?”
郁秋冥一怔,也反應過來她這是在學他了,頓時道:“不想了。”
就聽她笑出了聲,道:“師父他教的 ,你若想學我便教你。”
雖然無常道人将小師弟收歸門下,但他常年雲遊在外,定是教不了他多少東西,如今讓她帶着小師弟查案,何嘗不是變相地讓她教導小師弟呢。
萬象宗一共有八座峰,除卻方無澈的主峰,還有五座峰是各長老的,剩下兩座便是他們現在到的一座,而另一座——
聽說是專門為犯錯弟子準備思過用的。
郁秋冥将她帶到了載着紫檀靈木的山腰上,跟普通紫檀木不一樣,這裡的樹木有八丈之高,棕褐色的紋理像是有熒光流動,羽狀複葉呈現出淡淡紫色,上面還開着蝶形深紫色的花。整顆樹在夜裡就像是個小籠燈,一顆一顆連成一片燈海。
饒是見過許多山景名地的蘇折映也不禁晃了眼,她跳下漱玉,瞧瞧眼前的紫檀靈木,又掏出乾坤袋比劃兩下,最後遺憾地收了回去。
早知道出來便多帶幾個乾坤袋了,她身上隻有兩個,不能全部搬回溟川嶼去。
蘇折映是側身站在郁秋冥身邊,掏乾坤袋時卻是小心翼翼的,這麼不光彩的事可不能被小師弟知道了。
哪知她的一舉一動全都被他看在了眼裡,他輕聲道:“這裡的靈木受一處靈潭滋養,便與尋常紫檀木不一樣了,師姐若是想,可以取些潭水回去。”
蘇折映卻是想着直接帶走泉眼,直接在溟川嶼上養一片活泉。
她搖頭道:“不用了。”
都偷雞摸狗了,還偷這麼少怎行?
等小師弟查清萬象宗跟魇魔的關系,她就直接将泉眼帶走,到時候殿前被她載着的藍楹樹指定也像這般亮眼。
蘇折映笑得陰險,郁秋冥隻覺她沒憋什麼好水,他自顧自道:“師姐怎麼不問問我是如何知道此地的?”
“我猜,是在心境時。”萬象宗這樣的大宗門派,通常情況下是非總内弟子不可進入的,想知道這麼個地方,除了心境她還想不出其他了。
不過,也不排除宗門大比這種情況,但他又非其他宗門弟子,自是不可能的了。
“确實是在心境中知曉的。”郁秋冥點頭,毫不意外。
蘇折映朝着靈木深處走,眼前紫光星星點點,靈木被栽得很密,走到深處才發現有幾顆樹間被人綁了木藤編的吊籃。
她走過去,一連幾顆靈木都是,隻是她剛摸上木藤子,便有一道聲音驚叫出來,“诶诶诶!不準動!”
蘇折映眉峰一揚,直接坐了上去,那道聲音登時比之前大了一倍,“你這丫頭,坐了可是要收玄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