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昏睡了幾日才睜眼,一扭臉,看見衛淵正坐在燒火的爐子前打盹。
“哥哥?”風晚來從兩塊木闆拼成的床上翻身下來,他們這些天都住在城郊的破廟裡,雖然四處漏風,但好賴頭頂有個遮擋。
衛淵睡得很沉,眼下是淡青色的陰翳。他雖也不過十歲出頭,但在外漂泊久了就顯得分外少年老成。風晚來默默爬到衛淵盤着的腿上坐下,衛淵被驚醒,看風晚來似乎恢複了精神,也松了口氣。
“哥哥……”風晚來小聲叫道。
“怎麼了?”衛淵還有些困。
“我的玉佩是你拿的嗎?”
空氣霎時凝結起來,衛淵沉默了很久,終于還是說:“對不起,我沒有法子了。你病了要吃藥,我肚子很餓,還很冷。沒有錢,就沒有藥,沒有吃的,也沒有炭火……我們可能不知道哪天就死在了街邊。”
風晚來靠在衛淵胸前啜泣,他總是愛哭,哭起來眼淚止都止不住。衛淵靜靜等他哭完,爐子底下的炭噼裡啪啦炸了點火星出來。
“那是爹爹和娘親留給我的……”風晚來抹了把眼淚,“這玉佩本來是一對的,爹娘說我還有個剛出生的弟弟,等我以後長大了,就能憑玉佩去找他……嗚……我爹死了,我娘也死了,現在我沒有玉佩了,找不到弟弟了,我什麼都沒有了……”剛止住的眼淚又咕嘟嘟往外冒了。
衛淵也被風晚來悲戚的哭聲感染,他紅着眼圈,咬了咬下唇,“你管他們做什麼,你爹娘都不要你了,你和我是一樣的,都是被他們舍棄掉的。”
誰知這話卻惹怒了風晚來,“才不是!”他推了一把衛淵,巴掌大的臉上再裝不下更多的淚水了,“我跟你才不一樣!我爹娘是被人殺掉的,他們到死都在保護我,我沒有被他們舍棄掉——我不是沒人要的孤兒!……”他氣得哆哆嗦嗦,講完像是為了堅定信念一般,又用盡力氣對着衛淵大喊了一聲“我不是”。
衛淵茫然地看着風晚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他沒有說話,垂下眼皮又面向藥爐烤起火來。
風晚來原先還在一邊抽抽噎噎,見衛淵如此,才意識到自己講錯了話,忙不疊撲進衛淵懷裡認錯,“哇嗚……對不起衛淵哥哥……我說錯話了,對不起……你原諒我好不好?”
衛淵沒什麼反應,風晚來這下徹底慌了神,哭得比先前還要傷心了,“嗚……哥哥……嗚嗚嗚……你不要不理我,我是混蛋……嗚……你罵我吧,你打我吧……打死我罵死我,就是不要不理我……嗚嗚……”
他一頭埋在衛淵肩窩,哭天搶地的,末了連氣都喘不上來了。
衛淵無奈地輕拍他的後背給他順氣,風晚來見如此,就兩手撐在衛淵肩頭,把臉擡起來。那張白淨的臉梨花帶雨,衛淵看着心也軟了,想着對方才不過四五歲,自己這般大了,怎麼好同一個小孩子置氣,便緩了緩臉上的表情。
風晚來知道衛淵不生氣了,眼淚還沒幹就咯咯笑起來。
“又哭又笑的愛哭鬼。”衛淵捏了捏風晚來的臉頰,“羞不羞。”
風晚來任他蹂躏,還像小貓一樣蹭了蹭衛淵的手心。“我以後不會再惹哥哥生氣了,”他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摟起衛淵的脖子,低頭在衛淵眼角親了一親,然後有些害羞說道,“我最喜歡衛淵哥哥了……”
衛淵眨眨有些發癢的眼皮,覺得好笑,“笨蛋,你從哪裡學來的……”
風晚來嘻嘻笑着,順勢伏在衛淵肩頭,“是爹爹教的,他說親親就是最喜歡了。”他剛剛又哭又鬧,加之大病初愈,眼下歇住了,就覺得困頓不堪,挂在衛淵身上嘀咕了幾聲竟然就那樣睡了過去。
衛淵看着炭火出神,他很小就被父母賣給了地主家裡做長工,從沒有人跟他講過這些。如今聽風晚來講起來,突然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夜裡,衛淵從外面回來,還沒推開破廟的門,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在說話。
“這位小郎君,盜取他人财物,可不是好孩子該做的事哦。”
衛淵吓了一跳,回身死死盯住來人。
那人一襲深色勁裝,腰間别着把銀亮的長劍,被雪色照出的劍影打在那人的臉上,依稀照出他溫和的眉目。“那塊玉佩是你的嗎?”那人展顔一笑,而後補充說,“啊,我叫賀别辰,小郎君,你叫什麼名字?”
“……衛淵。”
賀别辰笑着走近,衛淵忙往後退,見他害怕,賀别辰沒再上前,隻說:“那塊玉佩可以給我看看嗎?”
衛淵猶疑地攤開手,賀别辰眯起眼睛打量了片刻,問:“這是你的?”
“不是……”衛淵合起手,“是我弟弟的。”
賀别辰像是來了興趣,“你弟弟?他人在這裡面?”
他看了眼半掩着的破門,衛淵點點頭。賀别辰忽然又笑了,他的臉生得端正又溫和,笑起來很親切。
“那……衛淵,要不要同你弟弟一起,和我回山莊?”